李景隆心想, 国公的爵位没有了, 皇上能够饶我一命已经是看在我削藩的功劳上, 网开一面。
横竖朝中都讽刺我是燕王的间谍, 否则怎么会把六十万军队丢得干干净净, 干脆,老子把间谍这事做实了, 何必担一个虚名?
李景隆说道:“好, 我答应你。要是燕王打到北平城, 我打开城门迎接他,如果他没当皇帝的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李景隆留有一手, 成了骑墙派, 纪纲也没有『逼』他立刻表态, 能够谈判就说明李景隆是可以争取的,目前燕王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抗建文帝。
纪纲鼓掌:“曹国公真是个痛快人,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燕王殿下。”
李景隆问:“这是我的宅邸, 你是怎么进来的?”
纪纲嘿嘿一笑,“曹国公真是健忘啊, 忘记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只要我愿意, 皇宫我都进得去。所以曹国公对今日之事务必保密,我的眼线,遍布京城。”
李景隆觉得脖子后面汗『毛』直竖, 问道:“既然纪大人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为何不——”
李景隆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为何不直接刺杀建文帝。
纪纲说道:“宫里有两岁太子,宫外还有皇上的两个亲弟弟,因要在吕太后那里尽孝道,一直没有去就藩,况且,如今京城有多个逃难到此的藩王?一个个都是老狐狸,换成谁上台,都没有当今圣上好对付,一个软柿子,才好拿捏。”
简单地说,就是其他人当皇帝,没有建文帝败家败的快……
李景隆想了想,嘿,还真的挺有道理!
慈宁宫。
胡善围和吕太后对弈。
吕太后是打算等建文帝平定燕王叛『乱』后就和衡王『逼』宫的,本以为顶多三个月就能见到燕王的人头,可是三个月又三个月,再三个月,从建文一年八月,等到了建文二年八月,整整一年过去,燕王不仅没死,反而越来越强大。
吕太后坐不住了,本打算吃现成的,现在看来,长子太无能,搞不好连江山丢了,到时候燕王打进来,衡王就没机会登基了。
啪!
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吕太后说道:“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江山都被皇上给败干净了,衡王得到一个空架子帝位有何用?不如拼一把,换个皇帝,有我在背后垂帘听政,必定力挽狂澜,把大明从危机边缘救出来。”
砸了六十万军都灭不了一个藩王,吕太后对建文帝绝望了。
吕太后觉得,哪怕换成她这个『妇』人当家,都不至于一败涂地。
吕太后胆大心黑,有今日冒险之举胡善围并不意外,太后能够侍妾入主慈宁宫,靠的就是敢想敢做以及说走咱就走啊可怕的行动力。
啪!
胡善围放下一枚白子,纵观棋局,白子已成合围之势,淡淡道:“落子无悔,太后可想清楚了?”
吕太后目光一冷,“你准备一下,八月十五中秋节家宴上动手。”
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胡善围说道:“好,微臣这就安排。”
胡善围刚应下,怀庆大长公主借着探望马皇后进了宫——马皇后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怀庆大长公主生育两儿子,且已经是当祖母的人,长媳去年生为她了个大胖孙子,因而说起育儿经头头是道。
因北伐连连失利,马皇后日夜忧心,这一胎怀相有些不好,稍微应付了几句,便说乏了。
怀庆大长公主连忙告退,反正她进宫也不是为了这个,胡善围听说怀庆进宫,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便自请去送公主。
怀庆大长公主对胡善围说道:“燕王说,一定要让皇上活,皇宫不能『乱』。”
胡善围简直无语了,“之前不是说好让他们『自杀』自,一箭双雕吗?”
怀庆大长公主说道:“谁上台,都没有现在的皇上有利。如今京城各地藩王云集,皇宫一旦『乱』起来,藩王们坐收渔翁之利,燕王却在千里之外,岂不是为人家做嫁衣?”
胡善围想了想,如今京城的混『乱』局面,谁都预料不到,保持原状的确是最稳妥、对燕王最有利的办法。
胡善围说道:“可以,不过,太子和马皇后你们不能动,留他们母子一命,一来稚子无辜,而来马皇后为人尚可,且怀有身孕,她不能出事。”
建文帝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原来燕王才是他的守护天使!
他最亲的亲人要杀他,他最大的敌人却想要保护他,这是个多么魔幻的现实!
怀庆大长公主说道:“这个自然,燕王也不是什么魔鬼,他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何况,如果燕王也像现在的小皇帝一样毫无底线,我们岂不是跟错人了,不会伤到小孩和孕『妇』的。”
胡善围得了准信,心下稍定,又问沐春和阿雷的近况。
怀庆大长公主借着衣袖的掩饰,偷偷塞给她一封信。
沐春在信中说,他带着燕王府的大孙子朱瞻基去云南了,终于见到了女儿,沐春用差不多五百字写了女儿如何可爱,如何像他,其赞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往女儿身上凑。
唯一的缺点,就是女儿把岳父大人叫“爹”,把他叫“姐夫”,他没有纠正,如今动『乱』时节,女儿这样反而比较安全云云。
胡善围很是高兴,她不能陪女儿,有沐春在也是好的。阿雷真是可怜,明明父母双全,却搞得像父母双亡似的。
胡善围不舍的将信件烧掉,的亏她记『性』好,烧之前牢牢记住了沐春写的每一个字,在嘴里嚼碎了慢慢品味,回味,期待午夜梦回的时候,能够梦到女儿。
就当吕太后和衡王磨刀霍霍向皇上时,建文帝第三次换帅终于有了成绩:
七月,盛庸率领的南军在济南大败燕军,不仅保护了济南,还收复了德州等军事重地,燕王退兵,回到北平。
盛庸是怎么打退燕王,保护济南,反败为胜的?
说起来也很魔幻,盛庸来了一个『骚』到不行的『操』作:面对燕军的炮火和一轮轮强攻,盛庸在城门上悬了一块巨大的木牌,上书五个大字:“高皇帝神牌”。
高皇帝就是高祖皇帝朱元璋。
燕王朱棣无论如何也不敢朝着亲爹的神位大叫“把老子的佛郎机大炮”拿出来,朝着亲爹开炮。
燕王没想到,他玩了一年的『骚』『操』作,把李景隆玩弄于股掌之上,然而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第三个主
帅盛庸比他玩的更『骚』。以毒攻毒,以『骚』克『骚』。
棋逢对手,对燕王而言,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没有办法,燕王只得熄火,撤了火炮,济南城就更难攻了,盛庸又派大将平安截断了燕军的粮草,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燕军只得彻底济南,退守北平。
消息传来,朝廷一片欢呼。建文帝连忙封了主帅盛庸为历城侯,世袭罔替,赐金书铁卷,要盛庸再接再厉,平定燕地。
此时,胡善围已经将八月十五的鸿门宴准备的差不多了,问吕太后,“北伐终于打赢了一场,要取消计划吗?”
吕太后此时也有些懵,感觉老天爷总是和她对着干,每次她刚刚下定决心,总有事情发生,让她改变计划,一拖再拖。
比如这次,她对建文帝的执政能力绝望透顶,北伐军却打了大胜仗,导致建文帝看起来似乎有翻盘的意思了。
吕太后拿着白子,举棋不定,最后,她问胡善围:“胡尚宫,你觉得如何?”
燕军大败,又是温暖的秋天,天时利地全都不沾边,这个时候,如果南军一鼓作气攻打北平,燕王可能会败。
如果在这个关键时期,皇宫出现动『乱』,攘外必先安内,建文帝必定会分心,注意力在肃清内部上,燕王那边的压力会小一点。
如果是以前,胡善围觉得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可是现在,燕王府的大孙子朱瞻基就在云南,和女儿阿雷是玩伴,沐春和她已经站在燕王立场,不可能再骑墙了。
唉,真是生米煮成熟饭,不吃也得吃。
胡善围拿定了主意,说道:“微臣的意思一直都没有变,谁杀范尚宫,谁就要以血还血。”
胡善围目光坚定,让又在摇摆的吕太后下定了决心,啪的一声落下棋子,“好!哀家相信胡尚宫,八月十五的计划照常进行,胜败在此一举。”
胡善围抚掌赞道:“太后杀伐决断,实乃女中豪杰。”
吕太后听了,很是受用,“哀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八成都靠着一身孤胆,敢想敢拼,哀家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判断,至今为止,从未失手。”
吕太后这话说的没错,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次她本意是想要继续观望,但是胡善围的表态,影响了她的真实判断。
因南军取得了第一次大胜,朝野内外表面都是一片欢腾,建文帝心情大好,就连马皇后也振奋了精神,挺着肚子卖力的张罗中秋节家宴——当然,都是胡善围在办,马皇后只是问一问,定下家宴的各种菜式和歌舞等。
胡善围看着马皇后的肚子,有些悬心,“家宴摆在外头,夜深『露』水重,皇后娘娘要小心身体。”
马皇后『摸』了『摸』大肚皮,不以为意,“最近肚子比以前太平多了,没有总是在里头练习拳脚,吵得本宫都睡不好觉。本宫觉得最近精神好多了,可以撑到家宴结束。再说本宫也想借此机会,陪皇上太后赏月,以后身子重了,就不方便出去了。”
马皇后提到胎动,瞬间勾起了胡善围的回忆,她想起怀阿雷的时候,频繁的胎动简直似千军万马,折腾得她彻夜难眠,直到最后两个月临盆时才消停。
母『性』使然,胡善围不禁说道:“胎儿到了这个月份,身体长大了,把子宫撑到了极限,没有地方让她再挥舞拳脚,所以胎动就会变少,肚皮自然就天平了。”
马皇后笑道,“没想到胡尚宫居然很懂女人怀孕之事。”
胡善围连忙用笑容掩饰,“微臣在宫廷效力多年,见证许多皇子公主的出生,耳濡目染,自然能懂一些皮『毛』。”
马皇后心思纯良,又对胡善围颇为依赖,故没有深想,一笑而过了。
可是胡善围看着小心翼翼捧着肚皮散步的马皇后,暗中替皇后悬心,今晚中秋宴惊心动魄,虽说不会伤到马皇后和太子,但是马皇后这个状态,万一受到惊吓,也有一尸两命的危险。
如何打了老鼠,还不伤了玉瓶?胡善围沉思,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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