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换个通俗易懂点的说法么。”
张野翻了翻白眼,委婉地表示了自身阅历的浅薄。
“这个你不该来问我,”叼着酒瓶,林九瞥了一眼他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杨潇。
“那个小姑娘看上去可比你路子正得多,看人家一身敛而不发的真元底蕴,就知道明显就是出身道统名门、根正苗红的正统修士。”他眨了眨眼睛,一张不羁的脸上再次现出了三分调侃的意味。
“前辈过赞了。”
长发妞吐了吐舌头,在老酒鬼的这番说辞面前不由俏脸一红。“自幼受过点系统的教育而已,谈不上什么道统名门的。”
林九的妖族之身并不难看出,自始至终,这家伙也没多少藏着掖着的意思。但妖分善恶,在主流的道学观念面前,有实力道行、且不入歧途的大妖一列,的确也有称作“前辈”二字的资格。
“谦虚个啥?”老酒鬼笑出了声,“跟你比起来,你旁边那位算是糙到不能再糙的野路子了好么?”
“你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会死?”
张野一阵微笑,『色』厉内荏地朝某位口无遮拦的仁兄眨了眨眼睛。
后者耸了耸肩,一脸“自己菜还不让人说”的欠扁神情。
一旁杨潇抿着嘴唇忍俊不禁,只当两人是故作调侃,也没往心里去。
张野的实力她看在眼前。
阵术构造她不懂,但骇人的法术量级却骗不了人。如果说抬手就是这种阵势的人还能是不堪入目的野狐禅,那么只怕无数自诩“名门道统”的青年俊秀得挨个找个地缝往里钻!
“回到此前的话题吧。”张野干咳了两声,正『色』道。
“这个‘鬼妖’是什么玩意儿?两位随便来一个给我解释一下成不?”
“寻常意义上来说,鬼是鬼,妖是妖,两者一个是精神体,一个是生物体,本质上都是不同形式的存在。”杨潇看了他一眼,“但特定环境下,也存在这种异变的情况,即鬼物寄形之后,化为更为阴邪的妖物,两者结合,超脱三界寻常物种之外。”
“详细点。”张野吸了吸鼻子。
“举个例子吧,”长发妞顿了一下。“听过民间传说的‘养小鬼’么?”
“听过。”张野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据说在东南亚一带很流行,一种说法是叫‘古曼童’。以前看恐怖电影的时候了解过,上大学时还有过一段时间对这玩意儿疯狂着『迷』,呵呵。”
“这种流传到民间的‘养小鬼’,实则就是道家炼制鬼妖的邪术变体之一。”杨潇点了点头。
“你用的是‘炼制’两个字?”张野眯起了双眼,从话里捕捉到了一丝信息。
“没错,确实是炼制。”长发妞干笑了两声,“你是学阴阳术法的,所以肯定听说过‘通灵’。而在五代以前,‘通灵’的术语官称其实是叫‘驭灵’。那时候的通灵术大多来的霸道非常,行事作风几乎是在违逆天道法则,强行拘禁妖物、鬼类,进而炼化为自己所用。
“大约就是在那个时间段,流传后世的养鬼之术开始形成。
“有心之士利用自身修为将鬼物囚禁,进而用邪法帮助其化形塑体。鬼物属阴,修炼妖法之后更是凶悍非常。一经大成,往往就是神鬼无惧的禁忌邪物。
“百年时间,从驭灵术的成形到发展,大批生人祭奠、妖物化形的邪器、魔种在人间散落,正因为触动天怒人怨,后世才予以强烈禁止谴责,并改‘驭灵’为‘通灵’,将这种有违道德伦常的道法视为禁术。”
“啧,有点意思啊。”听完之后的张野砸了咂舌,一脸的玩味。
“没多少意思的,”刚刚解释完的杨潇一阵苦笑,“这段历史大概是阴阳界流传最广,关于滥用道术的反面典型教材。我了解的也只是片面,但是个中的恐怖,不深入体会,真的很难说清。”
“我是说你有点意思。”
张野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
“对这些东西了解这么广泛,这让我很怀疑杨小姐你的出身啊~”
“这种时候你的关注点是有些偏了吧?”
长发妞瞥了他一眼,一脸的无趣。
“ok,个人隐私,我不多做讨论。”张野识趣地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转回了话题。
“能确定这栋楼里的妖气是完全来自于那只未现身的鬼妖么?”
思索了片刻,他脸『色』认真地看向了一旁的林九。
“不出意外,只有这一种可能。”
老酒鬼放下了手中的酒瓶,点了点头。“至少在十楼以下,我没能嗅到其他同类的气息。这就表示了如果这座大楼里确定是有妖物作祟,那么只该有这一种。”
“为什么是十楼以下?”张野问。
“往上一层,妖气浓度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下跌,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所在,”他顿了顿,幽幽地看了一眼顶上楼层。
“这栋楼里的妖气,仿佛是从底部往上,逐层蔓延。”
“去十楼。”张野的脸『色』微微一变,转手按下了几步外电梯的按钮。
“为什么?”
明显感觉到气氛陡然一变的杨潇看向了他,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几分惊惶。
“他提醒了我。”一边等待着电梯的到达,脸『色』凝重的张野一边解释。
“我们忽略了两起命案之间的关联。
“第一起发生在两个星期以前,事发地点是在二楼。第二起发生在一个星期以前,案发地换成了六楼。如果整座大楼里的妖气是从下往上逐层蔓延,那么其中遵循的规律应该是七天上涨四个楼层。换句话来说,对应到今天,妖气刚好是应该停留在十楼。”
“你是不是想说第三起未发生的命案就在今晚?”杨潇的脸『色』变了。虽然话没说完,但她依旧听出了张野想表达的意思。
“十楼今晚有同事加夜班么?”张野看着她,整张脸板得看不出半点轻松。
后者无话,只是凝固的神『色』不遑多让。
电梯门开了。
除却靠自身速度翻越楼层的林九,剩下的两人几乎是飞也似的冲进了其中,进而按下了标记“10”号的按钮。
在渐渐上升的楼层数中,一阵深邃的恐惧感开始漫上了张野的心头。
这种按固定时间间隔杀人的把戏并不新颖,但放在洞悉规律之后,却偏偏有种死亡预告一般的惊悚感觉。
人生的前二十年里他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一起真实发生的命案会在自己的头顶进行完全程。
这个时间点千万别有同事还傻呵呵停留在公司里,这是他这一刻最真切的祈祷!
门开了。带着弥漫整条走廊的阴郁气息。
楼道里的中央空调仍旧是没关。丝丝如雾般的冷气从排气孔中倾注而下,让人分不清寒意的来源到底是这该死的冷气管道还是别的地方。
“应该是没人。”
环视了一眼四周黑暗的环境,心悬在嗓子眼的杨潇渐渐舒了半口气。
没有办公室亮着灯,这就表明这个时间段,确实是没有人还停留在人去楼空的公司。
“不。”
负责回话的不再是电梯口中一道走出来的张野,而是先一步赶到后早已巡视完整座楼层的林九。
“来迟了是么。”
像是早已预见一般,这一刻看到他这副表情的张野突然间心口一沉。
“死者呢?”他问。
因为按照前两次固定的案发地点,此刻的十楼走廊中,也该躺着一具浑身不带伤口的尸首。但事实情况是一眼望去整个黑暗的长廊空旷得吓人,除了两端外窗里来回贯通的风声以外,一个人影不见。
“清洁间的壁橱里。”
林九回话的声音很低。
“根据服装来看,死者应该是这座大楼里的保洁工人。『性』别仍旧是女『性』,周身上下没有伤口。死亡时间不确定,但我能嗅到尸气,就表明心脏停止至少发生在两个小时以前。”
“带我去看看吧。”
沉默了良久,张野朝他说出了这句话。
点了点头的林九除了前方带路以外不置一言。一旁的杨潇因为对尸体的恐惧,自始至终都选择了站在张野的身后。
楼道很长,走过时可以清晰听见三个人的脚步声。
打开门的瞬间,一股若有若无的恶臭转瞬即逝地弥散在了风中。微弱的月光照过死者苍白的脸,没有过多的表情,仅仅像是因为疲倦,自己将自己关在了狭小容一人置身的壁橱当中。
这一幕的震撼程度远远超乎了张野的想象。
即便是亲身同妖族搏杀过的他,此刻亲眼见到了刚死的尸首躺在自己面前,内心也是胆寒之外阵阵往上翻涌的反胃。
“有趣的发现。”
林九带着冰冷的声音,指了指壁橱沿边的一丝痕迹。
开了地眼的张野慢慢转过头,视线刚好落在了那块明显不似天然形成的斑驳——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婴儿脚印。
这个血『色』痕迹的残留很直观地侧写出了行凶者的体格形象。满月大的鬼婴,目标是所有的成年女『性』。
联想到这一层含义的杨潇突然间脸『色』煞白,只看了一眼后便下意识地背过了头。
这种恐怖元素的运用在命案现场往往有着神来之笔的特殊效用,即便是明知四下无人,看到足迹的瞬间也会不由自主地看向背后——担心是否某一时刻,一只沾染血迹的小手会搭上自己的肩膀。
“你怎么看。”
尽可能的按捺住了内心的情绪,张野原封不动地关上了壁橱大门。
“挑衅,或者说警告。”林九冷笑。
“这个脚印的出现完全可以说是多此一举,那么刻意留在案发现场,并且是仅供开了地眼的人看见,目的只能是一个——奉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和我想的一样。”张野点了点头,沉重的神『色』一阵倦怠。
“回去吧。”他转身走向了来时的电梯,“等明早上班的同事发现尸体然后报警,等阴阳集市的大队人马正式介入。情报采集工作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完成的绰绰有余,剩下的工作,等着看群雄逐鹿,然后坐收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