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你快得过天劫嘛?”
贺准冷笑,脸『色』灰白,却意气风发地望着场中央那团灰白『色』的烟尘。“妈的压箱底的招数都拿出来了!无量天尊!这回你再不死我跟你姓!”
说完,他冷冷转身,看着余下众人狠狠啐了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
“结束了?”
黄『毛』奄奄一息地抬起头,看着场中央的大团烟尘,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见过那株百岁老松死于天劫之下,今日之威,不下于当时之景。
这就是茅山门人的底牌吗?
如蒙大救的一群人纷纷朝贺准投去了感激加仰望的眼神——恐怖如马男的怪物,到头来不也还是死在了那道来历不凡的红『色』符咒之下!
“结束了吗?”
跑堂小哥的身影如同一堵高墙,冷冷挡在了小掌柜的前方。
“别过去。”他沉声喝止,说不上原因,只是心底仍蔓延着一股巨大的不祥。
烟尘渐渐散尽。而在那团白『色』的灰蒙之中,是一阵逐渐散开来的巨大黑『色』阴影。
那团暗『色』物质慢慢膨胀,连带着周围的烟尘一起,『迷』蒙不可视物。
黑暗中,两点暗红『色』的光芒幽幽亮起。而在周围骤然下降的温度中,刚刚摆脱恐惧的一群人瞬间如堕幽冥冰窟!
“不可能……”
贺准转过身,看着『迷』雾中的那对暗红『色』光点,冰冷的汗水仿佛结成冰一般,成堆糊在了脚心、后背、额头之上。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胆寒,那团扩散开来的『迷』雾中,一只巨大到头顶整层楼的黑『色』影马,猛地扑朔而来!
如碾压般的骇人气场中,铺天盖地的黑气像是浪『潮』般扫过每个人的全身!
这种掠如狂风剪影的感觉,一刹那,只如无数的厉鬼嘶嚎、将冰凉的恐惧注入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贺准跪下了。
不只是他——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红衣,除了跑堂小哥以外,全数跪在了这头庞然黑物的面前。
无需出手,这股威压,已经足以震慑每一个渺小如蝼蚁之辈。
而强如小甲也只是在这阵浪『潮』中迟迟不肯低头,他倔强的眼神依然顽强,只是手中的剑已经再难抬起。
“踏夜。”
平静的声音突然从远方传来,明明距离相隔很远,传到众人的耳中却显得无比清晰。
越过那团黑雾,勉强还能保持站立的小甲仿佛看见了乌云遮月的天空外,有渺小而清晰的声音正快速赶来。这股不同于黑雾的威势更能让人心惊胆战,前者可怖如悬在头顶的高山陨石,后者却恐怖像植入心脏的微型*。
陨石落地,肉身成渣。
心脏爆炸,痛苦感则是由内而外的蔓延。
凭着极好的视力,他依稀望见了乌云中一头长逾数十米的巨大骨龙,张开翅膀,遮天蔽日。
而在骨龙的头骨上方,站着那个声音的来源。
“踏夜,你想连这栋房子也一起推平嘛?”
影马闻言,身周的戾气缓慢消减。
那些黑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收缩,让出了大门口的位置后,那对暗红『色』的眼睛开始蛰伏一旁,冷冷观察着屋里的一众残兵败将。
声音没有停止,而是随着人形的降落,慢慢从室外移到了室内。
“张野先生从遥远的巴蜀之地请来了巨大的帮手助力,我们应该帮他把这点火种留着,不然赶尽杀绝,下次不好见面的。”
这个男人长着一张清秀却仍旧普通的面庞。
金边眼镜,斯文外表。身上没披白大褂,那种理『性』的气质却像极了医生或者律师。
这就是娄震廷?
跑堂小哥微微抬起了头。
顺着他的视线,这个被描述的“神乎其神”的男人完整站在了一群人的面前。
很普通的气息——普通到无限接近于凡人。
他的身周也不带任何危险或恐怖的戾气,如果不是这头影马毕恭毕敬的态度,旁人大概会把他当做赶来救场的好心人。
但是小甲却嗅到了一股莫名的威胁。
如果说张野给他的感觉是茅坑里的恶臭……那么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就是尸体腐烂后、病菌与蛆虫横生的腐臭。
说不上哪里危险,但就是发自本能的讨厌这个人。
“你就是娄震廷?”
跑堂小哥冷冷问道,说话时一直紧握着六合重剑的刀柄,丝毫不敢懈怠。
“对极了……我倒是没想到,我一个做医生的也会那么有名?”他笑了笑,用一种自认为很有幽默感的方式自嘲了一句。
“呵呵……你猜你是不是作为医生而有名?”
小甲反问。
比嘴炮,他倒是没虚过谁。
“好啦好啦,你我都知道多余的废话没有任何意义。”娄医师微微一笑,也不见气,“留你们一命,是因为做人留一线,我跟张野先生那么深的交情,凡事总不需要做得太绝。”
“哦?那我倒要谢谢您饶我不死了?”跑堂小哥冷笑,对这句话只觉得嗤之以鼻。
“杀你不容易,但是杀这里的其他人,不难。”
娄医师摇了摇头,并不是模棱两可的暗示,而是明晃晃的用眼神对准了他身后的小掌柜,“那位小姑娘生得真漂亮,这么漂亮又水灵的女孩子,怕是也只有山川俊秀、地灵人杰的川蜀峨眉才能孕育出来。”
“你想怎么样。”
跑堂小哥拔刀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打未必打得赢,不提那头异变的影马——门外尚停着一只虎视眈眈的巨大骨龙。
更烦人的地方在于明明是绝对足够的距离,面对对面那个家伙他却没有半点必杀的把握。区区一个普通人而已,按理说自己的刀都未必要碰到他的脖子,单靠剑气就足以削断他的动脉——但眼下长剑在手,对方近在咫尺,他偏偏没有这个率先发难的勇气——以往以伤换伤,我死也要换你半条命的打法这一次终于吃瘪——因为他不敢,他知道自己一上去,哪怕是死十次,也未必能换掉对方一点皮『毛』。
但他仍然选择了拔刀。
因为小掌柜就站在自己身后,这跟值不值得没有关系,而是有人想动她,动也得等踩着他的尸体过去才能动。
“没想怎样,不过是拿在座诸位的『性』命,换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娄医师微笑,说完用看向死人般的眼神瞪了一眼恭候在旁的无相妖,后者脸『色』突变,身上的数百张脸顷刻间变成了同一个表情。
于是他张黄逃窜,飞也似的冲进了无人阻拦的地下暗室之中。
没人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半分钟以后一声沉闷的石块碎裂之声,之后,便是那无相妖扛着一具灰『色』尸体的身影。
“那是……”
红衣眉头紧蹙。
“飞僵。”
贺准沉着脸,因为内伤沉重,此时又是一口鲜血从胸腔中溢出。“一百年了,终于还是让他重见天日了。”
“东西放下!”
跑堂小哥提着刀,但说话时已经不免有了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呵呵,想想看你身后的人,再决定你要不要拦着我。”
娄震廷微微勾着嘴角,走到门口时一个转身,“顺带一提,对于阁下的身手,我很是吃惊。这次张野应该算是挖到宝了……不过其实我手下也还有一位未出场的力量型帮手,也许下次有机会,你们可以好好玩一玩。”
说完,地上那只皮肤焦黑的巨犬不知何时也幽幽转醒了过来,它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拖着重创之躯一瘸一拐跟在了那几人的身后。
走出门外的娄震廷足尖轻点,不费什么气力便跃上了那头骨龙的脑袋。
黑『色』的巨大影马一声长嘶,随着黑雾如风般的掠去,眨眼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苦战过后的屋子,显得无比空『荡』。
低落的情绪弥漫在人群之间,这一点,以跑堂小哥为最甚。
“不幸中的万幸,最起码灯笼还在我们的手中。”
贺准一声苦笑,回身看了看小掌柜身后的人皮灯笼。
然而飞僵已失,这终究是每个人都不愿意去接受的败局。
“先治伤吧,一切问题等张野回来再说。”
红衣看了看士气低『迷』的众人,不禁开口缓和道。
跑堂小哥一声不吭,确定了小掌柜的安全后,转身一个人奔赴了屋顶。
……
次日清晨,回归时的张野一眼便望见了屋顶上静坐如石雕的跑堂小哥。
“卧槽……我这不就是一晚没回来嘛……这家伙变成‘望夫石’了???”他看着门内走出的红衣,不自觉地就调侃了一句。
“你这话有种就当着他的面说,你也可以变成一动不动的望夫石——躺着的那种。”小掌柜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以后说道。
“应该是挫败,在楼顶上坐了整整半夜了。”
红衣苦笑道,顺势,带着张野的目光瞥了瞥室内。
一楼的大厅中,地铺桌板以及伤『药』绷带,满地的碎石屑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半死半残的众人。
“昨晚这是地震了是吧……这个场景那么像灾区呢……”
张野擦了擦汗。进门后还没找个地方坐下,瞬间便是绷带缠得跟木乃伊一样的六个人扑了上来。
“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黄『毛』是哭得最凶的那一个。仿佛他叫得不厉害,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张野不在的日子里,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难熬。
“淡定点儿……跟你们九哥学学,眼看着我回来,不还是淡定得跟若无其事一样?”
张野大惊小怪地看了他们一人一眼。
“忘了跟你说……林九这个伤势吧,估计是废了……”
红衣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群人的伤势你看的比较清楚,黄『毛』他们一律是内伤,上了点『药』,修养个半个月就没事儿了。贺准伤势比较重,肋骨断了三根,目前已经送往医院治疗了。至于林九……伤势大概是这群人加总以后的几十倍吧……”
“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小掌柜上前,顺便同情的还拍了拍张野的肩膀。
“不……这不是真的……”
张野的眼睛瞬间睁圆了八度,他不敢信也不想去信,这一天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明明自己只是缺席了一个晚上啊!
“有纸没……”
小掌柜看着红衣,画面之不忍,仿佛眼泪已经含在了眼眶中。
“林九!林九!”
张野咬着牙一声嘶吼,无比浮夸的跑到了墙角处。
在那里,林九的目光一直眺望着门口的远方,他的身上仍带着层层沓沓的马蹄印,苍白的面孔,渐渐透明若熹微的晨光。
“你来了?”
他的声音从未像此刻般有气无力。
“是……抱歉……我来迟了……”
张野捂着嘴,虽然眼角无泪,却仿佛是泣不成声。
“那啥……”本来还准备哭成狗的小掌柜眼角微微抽搐,“为啥明明是生离死别的场景……结果发生在这俩人的身上我就一点都不感动……甚至还有点微微想笑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