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是从哪弄来的?”
老爷子这回是真的『露』出惊讶之『色』了。
“这个……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张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件事还真的是说来话长。
蜀山之上,峨眉地脉,芭蕉异变,树心魔胎。
老爷子听后点了点头,看向张野的目光中复杂里透着一丝嫉恨,嫉恨中又带着些许无奈。
“我说你小子的运气就那么夸张嘛?那么多平常人几辈子也遇不上的好事儿,全让你一个人给占全了?”
“这是好事儿吗??”
张野一阵错愕,他心说亲娘嘞,这些情况你随便换个平常人来,不死十次也得死个七次了吧!
“难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觉得是大危险,可哪次你又吃了亏?你现在住在哪?改天带我去看看你那株峨眉胎。”老爷子冷笑了两声,一边回味着这些奇遇,一边咂舌赞叹不止。
“今天就可以,如果红衣同意,今晚您就可以尝试着引渡魔胎。”
张野想了想,如是回答。
“这么着急吗?”老爷子反倒悠闲地看了他一眼,“我随你,反正活到我这个岁数,时间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只可惜这陵园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一个托付者,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个几天,还够不够我撑到那个时候。”
“……您这话说的。”张野撇了撇嘴,“我看您老精气神这么好,再活个三五年不在话下吧?”
“三五年?三五年又能干什么?”老爷子笑了,开口的语气像是嘲笑他幼稚。
“三五年应该够培养一个继承人了。”
张野干咳了两声,因为心里有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够的。”
老爷子摇了摇头,“平常人入道,十年都不算长,若是来个资质笨一点的,二十年也许才突破灵司境。这区区三五年又能如何?就算找到了继承人,你又让我怎么放心把大业托付给他?”
“这……我这才也大半年吧……我也没觉得要多长时间啊……”
张野一阵挠头。
他现在什么修为?不是灵司!不是御邪!也不是玄元,而是会法境初期!
这是什么概念?
李江帆在蜀山修了二十年剑道,从生下来开始就每日看着众师兄练剑,道心坚定,天资拔群,现如今翘楚同辈,他也不过是个御邪境巅峰水准!
可他张野呢?半路出家的野狐禅,没正儿八经的师傅,没正儿八经的功法,一路全凭自己『摸』索,要说是有老师,那也只有那半本残缺不全的《众妙乾坤法门》!
一年光阴,直达会法境。
由不得初次见面时贺准不慌张,因为这等修为,即便放在千载昆仑山,那也是八大道师的级别!
“呵呵,你也知道这是你个人而言啊?”老爷子看着他微笑不语,后面没出口的半句话就像是“他妈的老子要有你这际遇老子早他妈风云天下叱咤江湖了”。
张野心里也虚。
因为于情于理,他的修为晋升水平都快得过分了。
一年抵别人二十年乃至四十年功,如果不是身上这一串接着一串的奇遇,他做梦也不敢想这才短短一年,自己能在阴阳界混到这个地步。
先是尸丹突破灵司境,再是不染老道三番两次给自己灌体传功,再到蜀山之上李星云签订无双剑印……这些万千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大机缘大境遇,他细想之后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爷子看自己时要『露』出那样复杂中带着一点嫉恨的神情。
“成功是不可复制的。”
老爷子终于还是长叹一口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像你这样的个例,也许几百年、一千年也不会再出一个了。”
他在感伤,他在落寞。
一边欣慰这样的人是出自自己门下,一边惋惜终究不可能找到第二个人,替代张野对这个凋零门派的意义。
张野摇了摇头:“若到您仙逝之前都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守陵人,则我张野自愿接下重担。”
“认真的?”老爷子的眼睛微微亮了亮。
“认真的。”张野点了点头,“这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不是吗?师傅。”
“行啊,那你可得记好你的诺言。”
老爷子哈哈大笑,真到这时候,他反而不忍心要张野抛弃大好年华、无量前途,来替他承接重担,一辈子死在这混沌陵园。
三五年,不够吗?
他本来的构想就不是找到一个能替他看守陵园的后辈,而是寻找一个牺牲品,将其炼制成守陵大阵,成为人阵一体、阻止一切外力入侵的阵灵!
但是张野不愿意。很显然,自他以后也不会有人愿意。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许是越老越知天命,也许是因为张野的作为而有所感触,尹老爷子自己的思想也发生了一点转变。
就这样吧。
尽人事,安天命。不作强求,把一切交给世事定夺。总归他还有张野这个保险,就算他撒手人寰却没来得及白帝托孤,他相信张野的人品,一定会在他逝世以后履行承诺,延续派门。
当晚,未入夜,张野带着老爷子来到了自己新购的鬼宅。
偌大的庭院突然迎来了陌生而强大的新客,所有花草生灵齐齐低头,不敢妄语造次。
“幻阵?”
老爷子借着黄昏天『色』看了看鬼宅外围张野用来掩人耳目的景『色』——那是一片荒无人烟的『乱』葬岗,初来时还让梁警司张参谋吓了一大跳。
“雕虫小技~”
张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师傅面前,这点小东西确实拿不出手。
“不算雕虫小技,至少想法上很新。”
老爷子摇着摇了摇头,也没有顺手破去他的幻阵,而是下车后左拐右拐,顺着阵法间的缝隙,径直走入了阵法内部。
气派的庄园。熟悉的布置。
二层小洋楼比城郊公寓的规模要略小几分,但除去房子主体,外围的布置却像极了那栋五层小楼。
“你布置的?”
老爷子又问。
“林九弄得,这老酒鬼恋家,新搬来了这边,还是要把院子设计成鬼宅的模样。”张野笑着应和。
“我看你是住鬼宅住上瘾了,新买了栋大房子,偏偏还要选阴气这么重的地方。不闹鬼不舒服?”
老爷子显然是看出了些什么,因此对着张野一通调侃。
“哪里哪里……主要是便宜……这边是后院!”
张野一边接茬,一边为老爷子指着路。
后院中,一棵参天古松,通体焦黑,明显是雷击留下的伤痕。五米高的总长,从中间裂开了将近一半的长度。高度延伸到二楼的位置,一颗巨大的黑『色』树瘤盘绕在豁口,隐隐透着邪气,令人望而胆寒。
“这东西……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随行的林九一阵皱眉,他明明记得才搬来时这棵巨松裂了有三分之二,但短短一个月不到,雷击留下的豁口居然缩短到了一半左右!这究竟是它自己愈合了还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难道真按张野所想,他让一棵遭受天劫的老松复活了不成!
“这棵松树好大的来头!”
老爷子也是跟着眼前一亮!
“应该是百岁雷击老松,活了几百年我们也不知道,但它遭受天劫那天我们却都在现场。”张野笑道,他知道老爷一定又在心里腹诽他奇遇满满了。
“遭受天劫而不死,你这是想‘炼妖’?”老爷子看着张野,意味深长。
“试着玩玩,没想过当真。”张野苦笑,心说无心『插』柳,我哪知道这玩意儿还真活了?
“不算活,但是也不算死。这东西若是炼成,只怕又是一种闻所未闻的生命形式。松木属阳,本身不适合养鬼,但天劫之后阴阳颠倒,本身是阳属『性』的古木,经过雷劫之后,已经由极阳转为极阴。”老爷子围着古树自言自语。
但旁听的人却是各个一脸懵『逼』。
“还有这种说法?”
张野直接把问号挂在了脸上。
“如我所想,我说的这些你一点都不知道对嘛?”老爷子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嗯呐。”
张野虽然脸有些黑,但还是诚恳的点了点头。
“好样的,你这个运气,确实厉害。如果不是这株松木遭遇雷劫属『性』转化,你放在他身上的这株魔胎必死无疑!但现在因为是极阴,反而两者间相得益彰。树木得魔胎滋润,魔胎得阴木养分。两者间就如同地底的根系与地面的枝叶,前者提供生命源泉,后者发生光合作用。张野啊张野,我当初千挑万选找了一棵最适合鬼物滋生的槐树,但论及功效,槐树效果,不及你这棵百年雷击松木的百分之一!”
“……”
其实这一刻张野的内心很想笑。但他忍住了,因为总觉得有点不太礼貌。
“那……魔胎可以进行移植?”
他忍着内心的狂喜问道。
“可以,条件简直完美!”
老爷子说话间已经开始有些亢奋了。
“ok!容我去询问红衣!”
张野点点头,说完,一阵小跑上了阁楼。
半小时后,他匆匆而下,“红衣说可以,前提是一定要确保她的意识能占据主人格。师傅,不瞒您说这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不过除此以外我还想知道,就算不幸发生,到头来一个躯体两种意识,魔胎本我的意识能占据精神之海多少份额?”
他问的这个问题很专业,也是最保险的一种顾虑。
老爷子摇了摇头,“无法预知,你问我确切的份额,这谁也不好说。我能做的保证,只有融合完成后,红衣的意识会占据主导权。至于魔胎本我的意识是占据人格成分的百分之四十九,还是零点零零一,这是概率学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怎么确保红衣的意识一定占据主导权?”
“我会在它们的融合过程中布下禁制,一旦魔胎本我的意识压倒红衣,这道禁制就会立即触发,并对其予以重创。换句话来说,这是一道绝对安全的红『色』警戒线。”老爷子回答。
“那为什么不直接来个禁制把他抹除呢?”林九问。
“因为红衣。”这次是张野回答了他的问题,“两者融合过程中无法有人为参与,而自主运行的幻阵没办法甄别到底该攻击新生意识中的哪部分。换句话来说,如果全部抹除,就难免会伤害到红衣,老爷子的办法其实是无奈之举——我们只能做到树立一道红『色』警戒阻止魔胎意识过境,却没办法将它整个消除。”
“我只有一个问题。”
从阁楼上下来的红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众人身后,“成功之后我就能变成人了吗?”
他看着老爷子,也看着张野,眼神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渴求,像是沙漠中人望向泉水,失明之人重见曙光。
张野明白她什么意思。
重返阳间,这可能是红衣唯一的心愿——鬼妖之身无法同人类结合,或许红鸾契约的方式过于极端,但谁又敢否认红衣对张野的感情不够真心?
“严格意义上不算‘人’,但可以成为真正的妖,真正有实体的妖。”
老爷子淡淡回答。
“别说了我接受。”
红衣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头顶一弯白月皎洁,照着她苍白的面孔,没有半点活物该有的血『色』。
狼牙月,伊人憔悴。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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