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泪珊海海岸一隅。
凌晨,天色微青,星星闪着眼,月光在波涛滚滚的海面上辟出一条狭长明亮的路,波光粼粼的,好似银舞一般。
风又大又急,黑浪咆哮着,跳荡着,夹着浓重的海腥味儿翻滚而来,激撞在高耸嶙峋的枯石上,而这样的景象,几乎百年不变。
一对早起的渔民父子坐在岸边的一处礁石上,他们像以往一样,看着天色盘算着时辰,大约再过半个钟头,就是出海捕鱼的最佳时机了。
忽然之间,原本喧闹的海面突然温柔起来,平稳得如西湖一样,连一点前兆都没有,就那么突兀且诡异地安静下来了。
风波和奔腾的海涛仿佛沉入了海底,整个海面就像一面黑色的镜子。
渔民父亲心头陡然一怔,把宽大的蓑衣帽摘了下来,警惕地望向海面,“怎么回事儿啊,突然安静下来了?”
年轻的渔民儿子凑到父亲跟前,低声问:“爹,现在出海吗?”
“不急,先等等看!”渔民父亲警觉地皱着眉头,显得十分老道。
他比自己这个年轻的儿子多出二十多年的出海经历,了解大海的情况比了解他儿子还多,这样的异象,让他隐约感觉海上即将会有大事发生。
比如猛烈的暴风雨,比如轰轰隆隆的雷暴,或者其他什么更为诡异的事情。
渔民儿子无趣地退到一边,托着腮帮静静地看着海面。
大海就这样莫名地静谧了一个多钟头,没有暴风雨,也没有雷鸣闪电,什么都没有发生……
渔民儿子再沉不住气,抽起身子,拍拍屁股,凑到渔民父亲跟前催促了一句:“爹,到底还要等多久啊,咱们快出海吧,别让娘等急了!”
渔民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把蓑衣戴上,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出海吧!”
渔民儿子赶忙跳下礁石,解下粗硕的船绳,把两米多宽的带三角帆的木船引入大海。
然而,木船刚驶入大海,海面上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安静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黑洞洞的,还吐着湛蓝色的雾气。
渔民父子先是一阵惊奇,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漫上心头,吓得汗毛凛凛。
只见那漩涡之中,披坚执锐的蛟龙士兵浩浩荡荡地钻了出来,一溜一行地在海岸线上排成矩阵。
黯淡的月光洒在蛟龙士兵的脸上,个个青面獠牙,妖纹满面,眸子中透着与生俱来的凶光,杀气腾腾。
渔民父子见此情景,当即跳入海水之中,弃船而逃。
出海的有将近万余名蛟龙士兵,整装待发,严阵以待,仿若只等一声令下,战争便一触即发。
最后现身的,是身穿银甲的敖缺。
而这个时候,海面一条黑龙卷着一阵白浪呼啸而来,临近岸边之时化作黑衣溟烈的模样。
而溟烈的身旁半米距离,还悬着一朵莲花印座。
座上盘坐着一个身穿短袖的六岁左右的男童,额间有三点散着金光的莲花印,双眸微遮,威严的神韵全集中在莲花印之中……
“溟烈,哪吒?”敖缺咬着牙根,“连你们也想拦我?”
有蛟龙海将听得敖缺口中蹦出的“哪吒”二字,顿时吓得心一阵紧缩起来,左右窃窃私语……
“南海龙王旁边那个小孩儿,就是天庭的中坛元帅哪吒?!”
“可我听闻哪吒是少年模样,怎么会是这么个着装古怪的小孩儿呢?”
“哪吒跟我们龙主有交情,龙主肯定不会认错的,他一定就是哪吒!”
……
哪吒盘坐于青莲之上,眼皮轻启,小鹿眼射出锐利得如刀子般的目光,“敖缺,你想踏足流域?!”
“有何不可?”敖缺挺着胸膛,厉声反驳。
“你简直不自量力!”溟烈脸色已然变得铁青,眸中的怒火猛烈得几乎快要蹿出来,“流域乃圣灵之地,结界之强,连神明都可以撕得粉碎,你是有去无回!”
“你以为这就可以吓到我?”敖缺冷哼一声,大义凛然道:“我告诉你,我不是懦夫!”
“对,你不是懦夫……”溟烈抽了口气,气得手指发抖,指着他的鼻梁大骂:“但你是个十足的莽夫!”
“不管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一定要找到乔嫣!”敖缺拧着眉毛,“谁都别想拦住我!”
“你既一心求死,那我不拦你,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你今天的一意孤行,日后将会连累泪珊海海域所有海民,乃至于整个东海!”哪吒面无表情,语气夹着寒如三冬的霜气,“流域的背后不只有天庭,还有神殿……”
当“神殿”二字清晰地出现在敖缺耳边的时候,像一串闷雷炸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敖缺神色开始恍惚起来,心头默念“神殿”,几遍之后,那原本坚不可摧的信念居然动摇了。
神殿在万年前的叛神源一役中变天,神殿易主,新神帝凌绝轩比凌靖强横太多,任何试图充当她绊脚石的势力,最后都会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最后让敖缺真正彻底崩溃的,是哪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算你有幸在流域找到了乔嫣,但她也不会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乔嫣了。”
敖缺捧着懊丧的脸,颓然地瘫坐了下去。
他最终收起了戾气,退了兵。
最后他没有留在泪珊海,而是应了当初在哪吒面前许下的那个诺言——他要守在乔嫣的墓前,直到他能忘记她为止……
流域之中,哪吒借助天书踏足英灵殿,面见凌靖。
凌靖的身边只有站姿毕恭毕敬的鹿仙人和鸦头神,以及一个身穿黑袍的界灵赵高。
“司命不在这里?”哪吒淡淡地问了一句。
凌靖回道:“她回去了。”
哪吒眉间倏然爬过一丝疑虑,眯着眼问:“你同意的?”
“是。”凌靖苦笑一声:“她还是念着人间,念着人间的情欲……”
“敖缺是她放不下的羁绊,她掌控着万物的命格,最终却让命运给操控了。”
“倒算不得被操控,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