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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微微忽地问道:“五十万士卒,五十万民夫,加在一起就有一百万人了,你觉得这场战打完后,这一百万人能有多少人可以平安归家?”

钟殊然想了下才道:“若我军能够胜利的话,至少有半数人能归家吧。”

“只有半数吗?”江微微有些失神。

钟殊然叹气:“其实能有半数人可以归家都算是很不错的结果了,若不幸遇到大败,可能全军上下全都得死光。”

江微微无言以对。

在上位者的眼中,这些被一批批运到前线的士卒民夫,都只是一组组的数字而已。

这些数字每天都有变化,或是增多,或是减少,它能从侧面反映出战场的实时变化,上位者会根据这些变化做出相应的应对之策。

但没有哪个上位者会去关心这些数字背后代表的具体是哪些人?更不会去在意那些减少的数字会导致多少家庭走向毁灭?

一将功成万骨枯。

所谓万骨枯,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血和泪。

……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在快要靠近凉山关的时候,他们又遇见了黄告等人。

黄告正用鞭子催促着民夫们赶紧前进,他听到车轱辘声,回头见到又是江微微和钟殊然一行人,不由得脸色微变。

说真的,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江微微和钟殊然。

这两人跟他不是一路人,偏偏对方身份比他高,他又不得不低头,这让他越发感到憋屈。

即使心中不甘不愿,黄告还是不得不下马行礼。

“钟县令,镇抚使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江微微没有下车,她撩起帘子对他说道:“那两个民夫已经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这会儿正在我的驴车上面休息,等到了凉山关营地后,再让他们和你们一起走吧。”

反正用的又不是他的驴车,黄告自然是满口答应:“能遇到夫人这般菩萨心肠的好人,真是那两个家伙的福报啊!“

官兵们再度催促着民夫们前进,三辆车跟在后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在队伍最后方的矮瘦汉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驴车。

他正是陈文才的弟弟,名叫陈小武。

刚才陈文才被江微微所救,陈小武则继续跟随民夫的队伍前进,此时得知陈文才就在后面的车里,陈小武很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黄告注意到他的动作,抬手就是一鞭子甩过去,恶狠狠地骂道:“再回头往后看,老子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陈小武生得矮瘦,像只小猴子似的,反应也跟猴儿似的灵敏,一下子就躲开了迎面抽来的马鞭,同时加快速度朝前跑了两步,退出鞭打范围。

前面人太多了,黄告骑着马不好冲进去,只能指着陈小武又是一顿好骂。

陈小武躲在人群之中,跟着大家一起往前走,一路上都不敢再回头往后看。

这一路上全程没有歇息,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累得不轻,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凉山关。

凉山关一带全是山石,就连泥土中都掺杂着许多砂石,也正因为如此,此地非常贫瘠,几乎种不出什么农作物,将士们的家眷只能被安排在平安村,那一片土地相对比较肥沃,适宜农作。

此地刚好位于南楚与西沙的交界处,又加上山石嶙峋,是个易守难攻的天然关隘。

南楚天子与内阁大臣们正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让将士们在此地建设营地,打算以后将此地发展成为阻碍西沙的重要关口。

进入凉山关之后,路程变得艰难险阻,马车摇晃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把车里的人给摇出车外。

好不容易到达营地附近,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北川给驴车挂上灯笼,原本坐在车中的白发老者和陈文才也已经下了车,他们回到民夫的队伍之中,与其他民夫一起被带入营地中。

临走之前,白发老者和陈文才还不忘朝着江微微作揖拜别。

黄告也跟江微微和钟殊然拱了拱手:“告辞!”

江微微和钟殊然并非军营中人,不能直接进入营地,钟殊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牒,让看守营地大门的士卒送去给傅七。

士卒看到钟殊然那一身的官服,并未过多为难,示意他们稍等片刻,随即拿着文牒往营地深处走去。

江微微仰起头,借着皎洁的月色,能够看清楚面前的大致景象。

这片营地的表面围绕一条长长的沟渠,渠中有从山中引来的活水,平时将士们吃穿洗漱用的都是这里的水,同时这条沟渠还是营地的第一道防线。

在沟渠后面,便是高大巍峨的城墙。

原本营地只有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并未修筑城墙,但是那些防御工事都在敌军偷袭中被损坏殆尽,后来常意和徐集率领大军抵达此处,开始下令让民夫们修建城墙。

这年头没有水泥,修建城墙弄的全是泥土和砂石,泥土被民夫们夯实后砌入城墙之中,其硬度并不比水泥差多少。

由于时间尚短,城墙还未修建完成,即便现在天都黑了,还有很多民夫在忙着夯实泥土,他们犹如工蚁般,将一块块的巨大泥砖砌入墙中,让这座城墙变得越来越结实高大。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几个差役在晃悠,他们专门负责监督民夫们干活。

这些民夫在被送入营地后,就没有休息过,日夜不停地工作,每天都有很多人累病,甚至还有人直接被活活地累死。

江微微只是在城墙边上站了一会儿,就见到有个骨瘦如柴的民夫被人抬出来,随手扔到路边上。

在路边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个民夫,这些都是累晕过去的人。

这些人全都奄奄一息,要是放任不管的话,不晓得还能不能熬过今晚。

钟殊然见到江微微盯着那些累晕在地上的民夫出神,小声提醒道:“你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咱们是来解决征粮之事的,这些人不归咱们管,你不要节外生枝。”

江微微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没过多久,那个帮忙送信的兵卒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个人,正是许久未见的骆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