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有点困惑。
因为姜澜落子太快，他不由自主地也加快了速度，结果直到终局，才发现目数可能不够：他应该输了。
“啊……老了。”
吴永毫不犹豫地认输了。
“话说回来，你的棋路……”
“非常像alphago，我跟它经常一起下棋，反正它影响我挺多的。”
吴永笑笑：“这么说你现在还是经常下棋啊？”
“是啊。”
“唉，挺好。”
吴永向后瘫倒在椅子上。
“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下棋。”
“只不过你不跟人下棋，改成跟电脑下了。”
姜澜笑笑：“围棋的发展太慢了，没有一个超越时代的天才，所有人都开始懈怠，棋手只想着赢棋，那围棋就没有未来了。”
吴永意外地看了姜澜一眼：“棋手不就应该只想着赢棋吗？”
“棋手应该想着下出更好的棋，而不是在有限的时间里比烂，我不否认围棋的发展越来越快，但其实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围棋的发展本该更快，喜欢围棋的人也应该更多。”
姜澜第一次对其他人说出他真实的想法，这让吴永愣住了。
“这就是你去研究AI的真正目的？”
“你要知道，这个项目的科研经费一共花费了数亿美元，棋院拿得出这么多钱吗？而我，靠着在学校的努力，让研究团队同意把研究成果免费公布，以后任何想赢棋的人，都可以随便找到一个比棋圣都强的老师，不但不用花一分钱，甚至可能连家门都不出，那时候，围棋还会是一个小众的运动吗？”
吴永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还是你们年轻人心思活泛……好好加油吧，我也挺想看到你说的那一天。”
“不会太远的。”
……
两天后，柯洁准备好了与姜澜下棋。
他们和之前一样，在棋院里随便找了个地方。
姜澜这段时间一直跟着研究团队一起住在棋院，调试服务器，跟AI下棋，帮助它调整状态。
所以早上柯洁过来棋院就见到了他，说了一句两个人就一起坐到了棋盘前面。
“其实我还对你挺熟悉的。”
姜澜意外地看了柯洁一眼：“有吗？”
“我刚入段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我的棋路跟你有点像。”
柯洁笑笑，然后姜澜忍不住笑了起来：“希望你不介意，我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情。”
“没关系，我们下一局，就知道到底是不是像了。”
姜澜点头，然后抓了一把棋子。
猜先的结果是柯洁选择先后，他选了白棋。
姜澜执黑先行，第一枚棋子落在了右上角星位。
双方在布局中就明显地有了区别，柯洁有点意外，姜澜居然会下出星三三这样的布局，对于现在流行的下法来说，有点过于保守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某种意义上来说，柯洁是现在的世界第一，他有理由相信自己不会输，更何况，姜澜已经离开职业选手的赛场好几年了。
但是慢慢地，姜澜身上的气息让柯洁开始怀疑。
那不是一个远离赛场的棋手应该有的气息，反而像是一个始终在与比自己更强的棋手对局，一直没有放弃过的职业棋手。
“我和alphago下过无数盘，每一局我都当成比赛来下。”
姜澜对着柯洁笑笑。
然后柯洁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了。
他终于愿意承认，眼前的姜澜是一个可能击败他的对手。
“你跟机器下棋，有意思吗？”
“我喜欢下棋。”
柯洁点点头。
然后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坐直了身体。
那个瞬间，姜澜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吴永。
那是顶尖职业棋手的决心，如果他们不想输，就不会输。
“终于……”
姜澜知道柯洁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次对局当做多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对于姜澜而言，这是他最后的挣扎，最后的不甘。
虽然alphago能够超越时代，能够成为引导整个世界上所有棋手前进的力量，但它终究不是棋手。
姜澜已经太久没有跟一个真正的棋手下棋了。
很快这个游戏就要结束了，在那之前，姜澜想最后一次，和棋手下一局棋。
而他想要的对手，就是世界第一的柯洁。
现在的柯洁，应该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强，姜澜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长考之后，白棋落子。
那是一步温和的占地，在布局阶段，以右上角的小飞守角。
然后姜澜落子，点三三。
那个瞬间，柯洁愣了一下。
点三三，是很少会有职业棋手下出来的棋，尤其是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成则实地太少，败则一无所获。
但是姜澜却这么下了。
柯洁没有丝毫犹豫，虽然在这个角上白棋只有一枚星位的棋子，但是他完全不觉得会在角上的争夺中落败。
然后姜澜正面应对，黑白双方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
两个人落子都很快，角上的争夺有很多定式可以参考，虽然三三点角有点生僻，却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
然后白棋强抢实地，占到了这个角，而黑棋脱离，占到了厚势。
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双方均势，这是柯洁熟悉的发展，不过后续的发展有了更多可能，真正的争夺厮杀要开始了。
姜澜与柯洁两个人看着棋盘，陷入沉思。
然后突然，教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在棋院学棋的小孩探出头，然后就看到了正在对局的两个人。
他们充耳不闻，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小孩犹豫着，看着柯洁，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一步一步挪到了棋盘旁边。
然后他就看到了对局，还有对局中的两个人。
那感觉就像是站在悬崖边向下看着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小孩颤抖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局对局。
他并不能全部看懂，但只是感受着那面对锋刃的气氛，都能够明白这是多么恐怖的一局棋。
黑白双方的争夺开始向中腹蔓延。
在姜澜的手中，局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