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漆见人头攒动并未着急,只是慢慢朝前挪着。
好不容易到了榜前,他直接从二甲看起,但看了三遍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他手指微微攥起,阖了阖眸朝三甲看去,但结果依旧一样。
只要是参加殿试的贡生都会榜上有名,自己二榜三榜都未提名。
难道是一甲?
贺泽漆沉下心来,转而看向一甲,结果刚看到第三个名字时,便着实怔了一下。
他努力保持冷静,又看了几遍。
在确认自己是一甲三名时,贺泽漆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见慕珏。
他想告诉他,你的心上人得了进士及第,是你一个人的探花郎。
等喜报传到贺府时,贺元望还以为传讯官跑错地方了。
自己那个从不在意的庶子竟然是探花及第?这怎么可能!
直到传讯官将砖红色的探花服和御批的圣旨恭敬的放到贺泽漆手上时,贺元望这才露出欣喜若狂之色。
对比他仰首大笑的样子,贺泽漆却冷静的出奇。
他现在只想见慕珏。
“探花郎请起。”传令官十分恭敬,“还请您今日酉时入宫,参加恩荣宴。”
酉时?贺泽漆飞快的蹙了下眉,但还是躬身拱手道:“有劳大人。”
吴氏毕竟是左参议之女,见传令官要走,立刻使人上前塞了喜银。
虽然贺泽漆是庶子,但据说受张氏自小苛待打骂,前两年还差点死了。
她们三人既嫁入贺府,除非皇上御准,便是与贺元望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哪怕心中并不情愿,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传令官拿了喜银,喜眉笑眼的走了。
贺元望见人走的远了便立刻上前抬手,作势要拍贺泽漆的肩膀。
没想到贺泽漆却直接避开,眉眼间泛着冷意。
贺元望脸上一僵,立刻训斥道:“怎么,方才进士及第便要忤逆……”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钱氏便一把将他扯去后面。
“泽漆,想必你也累了,回院歇着吧。”
贺泽漆微微颔首,拿着探花服和圣旨便出去了。
待到天色渐黑,贺泽漆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沉默的换上了探花服。
临行时,他看了看墙头。
想的心肝发疼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赵氏和吴氏知道他要入宫赴宴便抢着准备马车,为此两人还大吵一架。
钱氏也没闲着,等贺泽漆走后便派人把消息告诉了偏院的张氏和贺苑杰兄弟俩。
三人都是一个反应,先是嚷嚷着不信,然后就跟疯了似的开始砸东西。
贺苑弘甚至还要冲去贺泽漆的小院,结果半路就被五大三粗的护院给拦住了。
听闻张氏大闹,钱氏过去又给了几个耳刮子,抽的张氏爬都爬不起来。
“呵,你如今还是个贱妾,待日后你磋磨的这个庶子位极人臣,还有你受的。”
张氏这下彻底崩溃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马车平稳的到达宫门前,马夫下车打开车门,恭敬的将贺泽漆扶了下来。
负责带他入宫的小太监将他带到钦安殿前,其他进士远远看见他这一身探花服,有的善意拱手,有的却轻哼一声,不屑的转过头去。
探花么,不就是在他们这些一甲进士中挑个姿容出众的,贺泽漆这副俊逸绝伦的相貌的确无可挑剔,但文采韬略可未必及的上他们。
待人到齐后,钱禄清了清嗓子,“皇上今日龙体不适,此次恩荣宴便由吏部尚书及六位大学士主持。”
在场的进士立刻躬身应是,只是心中不免失望。
他们中并非所有人都能留在京城做官,错过这次机会,这辈子还不知可否一睹龙颜。
贺泽漆对此倒没有什么感觉,面上的神色从头到尾都是冷漠中带着疏离。
众人落座后,钱禄隐晦朝他的方向打量了几眼。
这探花郎的容貌自是出众非常,能得进士及第,文采当然也不必多说,但钱禄依旧没弄明白皇上青眼相加的缘由。
恩荣宴正式开始,薛成毅举杯恭贺众位学子,十八年寒窗苦读,终是得偿所愿。
所有人举杯饮下,但贺泽漆只是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酒杯。
郑明锐乃右都指挥使之子,自小便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这次又得了状元名头,自是意气风发。
这次恩荣宴上他出尽风头,无论是作诗咏词还是题字作画,事事抢于人前。
而贺泽漆大多数都是坐在案前,鲜少参与。
郑明锐留意到他甚少饮酒,便故意倒了三杯,让小太监端着走了过去。
“贺探花。”
贺泽漆见他来到自己桌前,便礼貌的站起身来。
郑明锐轻笑一声,眼底却划过一抹不屑,他从托盘拿起酒盅示意,“为兄与你饮上三杯,贺你探花之名。”
贺泽漆不卑不亢道:“在下不胜酒力,为免失仪,便与郑兄只饮一杯。”
“生得一副翩翩好儿郎的模样,何故做此闺阁女子之态?”
钱禄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听见这话便蹙起了眉。
皇上的性子他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如今这贺泽漆既已入了他的眼,自是会被泽蒙庥的。
现下遭状元郎这般刁难,若是传到皇上耳中……
钱禄想到这里刚要过去,一个小太监匆忙跑了过来,在他身侧耳语几句。
听完之后他疑惑的看了小太监一眼,想了想才迈步朝贺泽漆的方向走去。
走到近跟前时,他忽然从身后撞了郑明锐一下,导致对方手里的酒盅向前一倾,酒液尽数撒在了贺泽漆前胸。
“老奴冒失,还请二位见谅。”
钱禄是皇帝御前的首领太监,即便心中不悦,郑明锐也不敢得罪。
“探花郎的衣袍被酒污了,奴才带您到侧殿更衣。”
考虑到宫中礼仪,贺泽漆只好拱手道谢。
钱禄领着他向殿后走去,走了好一阵子还没到地方。
宫中四处挂着琉璃宫灯,金碧的屋瓦在映衬下愈发的明亮晃眼。
钱禄带着他走到一处园内,远远看到一个人身披轻裘,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
侧脸映着身旁的绽放而开的梅花,说不出的清冷绝冽,仿佛入了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