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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爷仗势欺人啊?”

“谁欺谁你不清楚?”

从来都只有她欺他的份!

封七月就当听不懂一般,转身回房间洗漱换衣服去赴宴了,“好好待在院子里,若是敢乱跑,打断你的腿扔下海喂鲨鱼!”

哪怕是凶神恶煞的,可窦章还是被逗笑了,不是他的话,还能是被人?他说错了,她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她心里放在太多的事情,所以才会想那么多,想多了,自然觉得他们之间这不行那不行了。

“封七月,我等得起的。”

封七月压下了狂跳起来的悸动,转身走了。

有些落荒而逃。

寨子的大厅满满都是人,美酒佳肴,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七少来了!”

“七少!”

“七少来喝酒!”

“七少又俊俏了!”

“七少在岸上有没有找媳妇儿?”

“七少……”

一大堆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的还算是正常,后来的便开始带着点色彩了,黄的。

封七月不让窦章来,除了先前说的那些,估计也还有这个,“老王叔你腿还疼吗?小虾米,你小子才多大就想媳妇……”

笑呵呵地回着。

很快便融入其中了。

她原本便是这里的。

张威还是冷着那张脸。

“张威,来,跟我出来比划比划!”阿苍最喜欢的便是找他比试,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毁容,可偏偏他却不吓人而自己吓人,不找他找谁?

当然,每一次都是输。

基本上都是自讨苦吃。

“阿苍又要找打了!”

“说什么呢!”

“说不准这回就赢了!”

“是啊是啊!”

“张威你可别输,老子可押了你的!”

这两人顿时把焦点给转过去了。

众人开始押谁赢。

封七月也得意脱身了,虽然没多久,可还是喝了不少,脸都开始红了,但眼睛清明,拿了一壶酒便朝前头的男人走了过去,“沙老大,我敬你一杯?”

沙老大一直都在,微笑着看着众人闹腾,温和慈爱的,像是长辈在纵容晚辈胡闹一般,哪怕是在面对封七月的时候,也是如此,好像昨晚上的刁难从未发生过一般,“好。”

封七月倒满了酒杯,“这些年辛苦你了!”一劲而尽。

沙老大也爽快地喝了。

“再来一杯?”

“我怕徐老知道了饶不了我。”沙老大笑道,似乎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

实际上,在昨晚上之前,他对她也的确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封七月笑着,心里却越发的苦涩,“没事,他老人家不在!”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沙老大也没阻止,好像是尽到了提醒的义务,并不在乎结果,不过对于这不醉不归的提议,似乎并不热衷。

“尝尝这茶吧,我珍藏了有些年了。”

好好的,便煮起了茶了。

大厅里头的人都跑出去外面看打架去了,偌大的空间便剩下了两个人,桌子上的佳肴被吃的有些狼藉了,酒坛子滚满了地,浓郁的酒香让再好的茶也无法表现出自身的魅力。

封七月看着那茶,还有那茶具,还有他煮茶的手法……

很像很像。

她一开始便知道他有这个爱好,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头,他也从未荒废过,这一手技艺,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而之所以如此执着,并不是因为爱好,而是因为……

“一转眼,她便走了许多年了。”

她是后来才知道沙老大对宣雅有着超乎主仆的情义,不过应当是单方面的,否则宣雅不会从未提及他,而他也不至于只执着于煮茶这相同的爱好。

沙老大不是从来便卑贱的,他的这神气度也不是为了心上人学的,渗入了骨子里的优雅是只有那些大家族才能养成的。

他和宣雅之间,或许有过一段惊心动魄的。

只是,无缘亦无份。

他比薛海还要可悲,可怜。

沙老大端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那似乎从来都不会变的微笑也停顿了一下,“她一直在。”

封七月看着他。

“一直都在。”他笑着,坚持着。

“其实当年我们并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封七月继续说道,“甚至没有亲眼看到她……”

“她很喜欢你。”沙老大阻止她说出了那个字,微笑中添了一丝的疯狂,“我每一次见她,她都会提起你,有时候语气恼火,有时候怅然若失,有时候羡慕,有时候却说你可怜。”

“当时我是挺可怜的。”封七月顺着他的话说道。

沙老大笑道:“是啊,小小年纪便吃了那么多苦,可怜见儿的。”

“她的原话?”

“嗯。”

封七月也笑了,放下了手里的酒,端起了那茶,还很烫,这样的天气茶水没有那么容易凉的,她轻轻抿了一口,“的确是好茶。”

她送的吧?

所以珍藏多年。

“自然是好的。”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聊起了茶。

外面的喧闹越来越热烈,结果不言而喻,又是阿苍输了,不过也有其他人加入,所以还没结束,而阿苍还是没放弃,休息了几下继续再接再厉……

“张威今晚怕是惨了。”

车轮战,哪里能打的过。

“他的身手应付的过来。”沙老大说道,“当初让他跟着你出去,就是看中他这身手。”

“沙老大要翻我旧账呢?”

“那我今晚怕都不用睡了。”

“哈哈……”封七月笑了出声,“冯深在哪里?”

原本和乐的气氛被这一个问题打断了。

沙老大倒是反应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在他该在的地方。”

“你杀了他?”

“你觉得呢?”

封七月低头,“宣雅当年困守南王府并非因为走不了,也不是因为对南王有过什么承诺诺,更不是贪恋南王府的荣华富贵和南王夫人的权柄。”

沙老大沉默,冷冽的气息开始在周身散发。

“她放不下的是整个岭南的百姓,那些手无寸铁需要她庇护的百姓。”封七月缓缓说着,“她一直坚信只要她手中的权势最够大,便能将岭南建成一片人间乐土,可是啊……”她笑了笑,“人间便是人间,神佛都不愿意待的地方,哪里有什么乐土?人力更不可能建出什么乐土来!南王世子死了,还把他的孩子都杀了,南王一脉断了,就好像老天爷在提醒她,南王府不是主宰,她更不是神,困守南王府,割据岭南郡……”

“这就是你背叛她的理由。”沙老大抬起了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封七月,这就是你背叛她的理由!”

“我没有!”

“她死在朝廷手里!”沙老大一字一字地道,“尸骨无存!”

封七月沉默,她说不出死得其所四个字。

南王府覆灭之后,朝廷统御岭南郡,这几年哪怕没有做的比南王府之前好,可随着海运发展,随着朝廷各项惠民措施实施,岭南郡会越来越好,会有商人愿意出入,有百姓愿意迁居……

那里会繁荣起来,一如她那些久远的记忆里头一样。

她的那些话或许过了些,但是这样的结果,宣雅会喜欢,她会愿意为此而付出的。

“我会为南王府和她讨回公道。”

“如何讨回?”

“清白的名声,流传史册的功勋。”封七月目光坚定,一字一字地说道,“沙老大,这才是真正的为她好!”

“如果我不赞同呢?”

“我算计钱家,便是为了取而代之。”封七月继续说道,“要完成这件事,便必须进入权力中枢,顺王府便是最好的踏板,当然,我最终的目标还是当朝九皇子。”

“啪!”沙老大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封七月看着他的手,“可惜了,碎了便再也没有了。”

沙老大也似乎慌了,可是再如何补救,碎了便碎了,再也就不回来,就如同当年一般,“你——”

眼眸染红。

杀意森森。

“周琰不能死,他若是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岭南郡,也再也不会有人去在乎已经消亡了的南王府!”封七月并不退却,“他的错,必须他自己来弥补!”

“封——七——月!”

“这便是我要做的!也应该我去做的!”封七月继续道,“这一次的计划便是开始,虽然波折不少,但最终的结果也还是会一样!哪怕你阻止,也会是一样!”

沙老大目光森然地盯着她。

“我希望沙老大能和我一起努力。”封七月看着他,“一如我们这些年一般!而这个,也会是宣雅希望看到的。”

“你没有资格提她!”

封七月放下了手里茶杯,“三天,放了冯深,将关押的船员交给我,我便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们还是最好的伙伴,家人。”

“呵!”沙老大只是冷笑。

封七月站起身来,“宣雅不会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的,我们是这世上仅存的能够记住她,念着她的人,自相残杀?沙赢,你不觉得愧对她,我都觉得没脸了!”话落,转身离开。

“好!”

“哎呀,使劲啊!”

“出招!注意下盘!”

外面的喧闹继续,欢声笑语,一片和乐,哪怕是打成了一团。

封七月没去打扰,带着沉甸甸的心,脚步有些不稳地回了院子,也不怕沙老大暗算,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这一点还是可以保证的。

只是……

真的要走到哪一步吗?

她不想。

真的不想。

窦章遵守诺言没有出这院子,最多的也只是在院子门口徘徊,直到快三更了,才看到封七月回来。

脚步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要摔倒。

窦章迎了上去,刚好接住了她要倒下的身子,浓郁的酒味铺面而来,“你喝酒了?”

“聚会不喝酒难道喝水啊。”封七月没推开他,甚至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

窦章伸手将人抱了起来。

“不许抱!放下!”

“你喝醉了!”

“喝醉了也不许抱!”封七月像是撒泼了一般,“放下来!快放下来!”

窦章拿她没法子,“好好,我放……”

人一下来便动手了。

窦章被推开,还被踹了两脚,当然比起之前的这就是小儿科了,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凑上去让她再踹几脚。

“你有毛病!”封七月嘟囔着,谁会想让人打的?不是有毛病是什么?喜欢她的居然是个有毛病的,她一大把年纪了就有个两个喜欢的,一个呢……怎么了?想不起来了,太久太久了,眼下这个绝对有毛病!绝对的!“没事没事……”她凑了过去,伸手拍拍他的脸,“回去之后帮你找大夫瞧瞧,可怜见儿的……长得这俊居然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窦章哭笑不得,“先回去好不好?”

“不回!”

窦章也没勉强她,如今天热,待在外头也不会着凉,只是她到底喝了多少?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应该没有打起来才是,沙老大做了什么让她这么难过?

封七月摇摇晃晃地在院子里走着,走着走着最后趴在了屋檐下的栏杆上,似乎不愿意再动了。

窦章上前,“我们回去好不好?”

封七月忽然间伸手抱紧了他。

窦章僵了一下,尔后便搂住了她,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那该死的沙老大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给了他三天时间……”封七月呢喃着,“三天……三天……”

“好。”窦章应道。

封七月抓紧了他,“我错了了吗?”

“没有。”

“我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是错了……当年我阻止不了宣雅找死,更救不了她……也没为她报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来装什么知恩图报?当年便无动于衷坐等她找死,现在又来装什么装?清白名声?流传史册的功勋?听的都可笑……我居然说出口了……我是谁啊?我有什么本事去做这事?白莲花都没我这般恶心……”

“你只是找了条路走下去而已。”窦章说道。

封七月仰起了头,醉醺醺的目光有了那么一丝的清明。

“你得找一条路走下去。”窦章看着她,而他很庆幸她选了这一条,否则,他这辈子怕真的永远也找不到她了,“七月,你没有错的,这一条路让许多人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让许多人得到了这残酷世间少有的幸福,你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单凭这一点便证明你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