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诚在旁边看着她,钱楚抹了把眼泪,挂了电话,想了想那个进手术室的老太太,她到底不忍心让她妈受大刺激,平复了下心情后,重新走了进去。
周美兰本来躺着没动静,一看到钱楚进来,她又开始哼哼着,“我的命苦啊,死鬼走得早,我能怎么办……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还不是……”
钱楚在旁边坐下来,叹口气:“妈,我想了下,也不能完全怪你。毕竟你也不是故意的,何况你也被骗了钱不是?现在警方已经立案了,人刚跑没多久,消息传得快,抓到的可能性很大,只是钱能不能追回来,就要看命了。如果追回来,那很好,到时候我们一家去姑姑家道个歉,就算追回来那也让大姑受惊了。如果追不回来,咱们更要去表个态,大姑的钱是因为你才被人骗了两百万,这个钱我们一下拿不起,那就分期还给她……“
周美兰本来挺安静,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一下坐了起来,“凭什么我们拿钱还给他们家?我让她买她就买,那也是她乐意的,她不乐意,我能逼着她?”
钱楚的脸上没有表情,“是我还。不是我们还。我知道你没钱,我来还这个钱。如果钱追不回来,大姑跟我们家一定老死不相往来,我不想我们家唯一像样的亲戚都没了。你是我妈,我没办法,我只能凭心做事,对不对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谁让我摊上了你这样的妈呢?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弄出来的烂摊子事,以后我不会再管。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本事赚大钱,你要觉得我没用,你可以不要我,我每个月付你点赡养费,这辈子不见面就行。”
钱楚的语气听着很平静,但是说出的内容让周美兰感觉到了害怕。
其实周美兰是有的怕钱楚的,打钱楚小的时候就有点。
钱楚一直都是不服管的那种。周美兰记得她以前剪了钱楚的长头发卖钱,结果钱楚就留了四、五年的板寸,让整个镇上的人都议论了很久,不管周美兰怎么骂怎么吼,钱楚就是不留长发,长一点她自己就去剃了,有一次周美兰不给她钱剃头,钱楚愣是省吃俭用,自己攒下了剃头的钱,然后故意晃着光脑袋在周美兰面前恶心她。
那事件过后,周美兰对钱楚就有点发憷。有时候她看着小小丫头眼睛里透出的狠劲,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自然,这种感觉周美兰是不可能对人讲的。哪有当妈的怕闺女的,所以大多时候,周美兰都在虚张声势,想要压倒钱楚,让她明白自己是妈,她不可能更怕钱楚。
可事实怎么样周美兰自己心里最清楚。
钱楚以后要是不管,她还怎么活?钱彬现在自己能活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混出个人样了更加是不知道,家里就钱楚一个能撑事的,要是她都管了,周美兰怕是真的饿死。
“妮啊,”周美兰一把抓着钱楚的手,服软道:“这事妈做错了,妈向你承认错误,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楚楚啊,你怎么能不管妈呢?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现在赚钱了,有本事了,你就想不管你妈?你就不怕外面人骂你没良心?说你白眼狼……”
周重诚忍不住打断:“阿姨啊,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楚楚没说不管你,她说每个月付赡养费的。这还没良心?还算白眼狼?有点过份啊。”
周美兰一下住了口,赶紧扭头看着钱楚:“闺女啊,闺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管,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以后保证再也不碰贷款了,我再也不碰了……”说着说着,周美兰又要哭出来了。
钱楚出声:“不要哭了。”
周美兰赶紧收了声,周重诚在旁边的投币售卖机里投了两块钱,买了两包餐巾纸,打开,分给周美兰和钱楚一人一包。
钱楚撑着头:“妈,你现在能不能回家?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回家吧,我去派出所问问情况。”
周重诚拿着手机,“我建个群,一会把被骗人都拉到群里,这样大家相互之间的信息就会互通。”
钱楚现在就觉得头疼,如果单单是她妈的五十万还好,可是现在还有姑姑家的三百万,这对她来说不是小数目,她觉得周重诚说得有点道理,她说:“拉我进去我让表姐也进来,再去找找其他被骗的人。”
她连受害人都不想说了,什么受害人,不过是害别人没害到罢了。
周美兰已经坐了起来,整个人焉焉的,钱楚回头拉着她的手:“先回家吧,往好里想,好在人还好好的。”
三人坐到车里,钱楚坐在后面陪着周美兰,周重诚开车。
夜里十一点,邻居的门还留了条缝,看到有车在隔壁停下,邻居大妈跑了出来:“妮儿回来了?你妈怎么样啊?……哎哟,怎么回来了?当时整个人都软了,可把我们几个老街坊吓坏了。”
周美兰整个人少了往日精神气,觉得又丢人又懊悔,脸都不想抬一下。
钱楚对邻居大妈笑着说:“婶,多谢你晚上给我打电话,要不是你,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还扶着周美兰,她掉头对周重诚说:“周重诚,你帮我看看后备箱里的那盒粽子还在不在?”
刚说完她才发现不是自己的车,是周重诚的车。
“我看看!”周重诚绕到后备箱,伸手打开,在里面一阵翻找,果真从后备箱里提了一盒包装精美的粽子出来,他拿给钱楚:“在呢。”
钱楚愣了一下,她接过来,随手递给邻居大妈:“婶,刚好车里还有粽子,中秋节没回来,这盒给你尝尝。多谢婶平时对我妈的照顾。天不早了,婶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哎哎,那我就不客气了啊。”邻居大妈热情的接过粽子,眼睛跟黏在周重诚身上似的,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上次钱彬的同事吧?真热心,还帮着钱彬把妮送回来了。”
钱楚笑着说:“是呢。婶早点睡啊。”
钱楚拿过周美兰手里的钥匙,开了门,随手放到旁边的鞋柜上,然后扶着周美兰进屋,周重诚跟在后面,邻居大妈还盯着看,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怀疑钱彬的同事跟钱楚的关系。
钱楚先把周美兰安抚睡了后,她又带周重诚去钱彬房间,“你就在这将就一晚上吧。这是钱彬的房间。”
周重诚朝门口看了一眼:“对面是你屋吧?”
钱楚说是,问他:“你车里怎么刚好有粽子?”
“哦,我之前端午节不是给员工发福利吗?这是多出来的一盒,”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本来是想给你吃的,后来听钱彬说你订了很多送客户,我这就多余了。后来放后备箱就忘了,多亏你今天一说,正好送人,保证没过期!”
钱楚应了一声,“谢谢你啊。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一声,洗漱间在旁边,你早点睡吧。”
周重诚说好,“那你也早点睡。”顿了顿,他说:“我上次在你屋扫了一眼,你屋里那辆存钱罐巴士挺好看。”
钱楚愣了下,他这话是想要吗?要不然怎么好好地夸她屋里的汽车好看?
她解释:“那是一个朋友送的。”
“一个朋友?”周重诚的语气怪怪,“看起来时间挺长的,你还有朋友送你汽车?”
钱楚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停下,问他:“你这么关心我屋里一个存钱罐干什么?你别是因为形状是汽车,你就想要吧?”
周重诚急忙摆手:“我没有,我不是,我就是问问。”
钱楚没说话,回屋,伸手把门关了起来。
本来想躺下休息一下,毕竟这么晚,也是挺累的。结果她抬眼看到那个存钱罐,走过去,拿起来,上下左右看了看,承认这小汽车存钱罐确实很漂亮。
即便是好多年前的东西,用她现在的眼光来看,还是觉得小汽车的外观做的很精致,油漆也喷得很漂亮,虽然下面四个轱辘的轮轴有点弯了,但是丝毫不影响整辆车的精致程度。不像是典型的那种铁快铸造而成。
难怪周重诚会问,这么精巧漂亮的存钱罐,确实很吸引人。
她抱着小汽车想了想,其实她到现在也不确定这小汽车是谁送的。
因为这个小汽车出现在唐行远送给她的那袋零食里,而她记得很清楚,她刚接到零食袋的时候,里面是没有这个东西,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过视线,反正她在翻找零食吃的时候,突然就发现了这个小汽车混在了那对花花绿绿的零食堆里。
显然着饿不死唐行远送的,那么是谁的?
钱楚不确定,她是发现那小汽车确实很漂亮,所以她趁周末的时候带回家,时不时往里一两个自己攒下的硬币,如今已经有大半下了。
钱楚抱着存钱罐,其实她一直好奇,谁会偷偷摸摸给她送礼物,还不让她知道是什么人。一般那时候的少年,送个礼物恨不得昭告天下,怎么这个人就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呢?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人。
一时没了睡意,钱楚桌子边一坐,把存钱罐的底座撬开,把里面的硬币一点一点往外倒,等她把硬币都倒出来以后,突然发现那些大大小小的硬币堆里混着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她伸手把纸条拽出来,打开,发现里面是手写的一行小字:请自行背诵《越人歌》最后两句。
署名是个大写的英文字母:Z。
钱楚:“……”
她要是没记错,《越人歌》最后两句应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吧?那这个送礼物的人是暗恋她的意思吗?
钱楚算是服了这人了,写表白纸条不贴明面上,塞到存钱罐里面,谁能想到存钱罐里还藏着这种东西啊?
今天要不是因为周重诚提一句,她这辈子都想不起来深更半夜清点她的硬币,这还是高中时候的礼物,指望她发现这纸条,孩子都打酱油了。
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的杰作,也算是神来一笔了。
想到“神来一笔”四个字,钱楚突然想到了周重诚,要说起来,最擅长这招的分明是那位周先生。
钱楚盯着那辆小汽车,一动不动,周重诚不是说他打小喜欢汽车吗?他姓周,拼音第一个字就是Z,他跟唐行远是好友,还经常帮唐行远送零食,会不会是他?
钱楚疑惑的抬头朝门上看了一眼,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只是这种事总不好问,否则被认为是自作多情多难堪?
她想了想,翻出张报纸,把存钱罐裹住,塞到包里。这么漂亮的东西放在家里落灰尘太浪费,她还是带在身边,有事没事扔个硬币进去存钱比较好。
这一夜睡的并不好,真正入睡的时间没多少,主要是脑子里的事放得太多,根本没办法放下来让自己陷入睡眠的状态。
钱楚的脸色十分不好,早早就爬了起来,对面周重诚的门紧闭,估计是还没起来,她简单洗漱一下,打算进厨房做点吃,正犹豫要做什么的时候,防盗门外突然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她诧异的以为她妈起来了,要不然谁还有钥匙,她透过猫眼往外看,结果看到周重诚在开门。
她急忙伸手拧开门:“周重诚?你怎么在外面?你怎么有钥匙的?”
“昨晚上我看到钥匙放在鞋柜上,我早上就拿了钥匙出门去买东西了。”周重诚把钥匙放到屋子里的桌子上,像她展示手里的袋子,说:“我去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饼子了!”
钱楚:“?”
她最喜欢吃的什么饼子?她怎么不知道?
见钱楚一脸茫然,周重诚露出一副“就知道你没想到”的表情来,伸手把自己一大早特地跑步过去买得饼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你看,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钱楚拿起来一看,盯着半天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