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十二斤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优化整合?还油饼整喝呢。”他没停下脚步,但明显故意往徐利和郭国柱站的位置弯了弯。他被着双手,眼睛只是往徐利身上瞄两眼。
徐利忽然笑了:“呀,车师傅,下班呀!不到点了呀。”
郭国柱附和着呵呵笑,有点讨好地说:“也差不多了。”
车十二斤虽然不停,但明显慢了下来,侧转一下身子,说:“大工程师,不优化整合,你能再回铸造车间?还不是都想着往上爬呢?球了,还是先到门口吃点油饼老豆腐再说吧。”
徐利一听大笑起来,故意逗乐道:“小心查岗啊,上班时间出去吃油饼老豆腐。”
“球了,你咋不说,”车十二斤干脆站住,转身大声叫到道,“你咋不说,人家年轻人都请假了,今天需要我这半老头白班二班连轴转呢?”
郭国柱连惊讶带迎和地赶紧问:“咋?车师傅连轴转呀,没人接班?”
足足有一两秒钟时间没有回应,郭国柱觉得空气快凝固了。只见车十二斤把身子狠狠一拧,迈开腿要走开。徐利真是个机灵鬼,马上有所觉察地问:“你这是替谁顶班呢?”
车十二斤扔下一句不温不火的话:“哼,替谁顶班?替人家快结婚的女娃娃。”
“谁?唉,车师傅站住站住,哪个女娃娃快结婚了?”徐利的一大优点就是毫无一般大学生的清高,他喜欢和车十二斤说笑,尤其最近格外关心有人要结婚的事。
车十二斤果然站住了,他忽然神秘地说:“谁快结婚了?你想知道?”
“想知道。”
“你想知道?可是有的人并不想知道。”车十二斤继续卖关子,“有的人不带听,算了。”说着又要走。
徐利毕竟是聪明过人,马上回头望一眼呆若木鸡的郭国柱,说:“嗨嗨别走呀车师傅,咱们车间就这几个人,你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啊。”
车师傅最不愿意说他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回头不高不低地说:“我徒弟。”
“你徒弟?”徐利愣头愣脑问,故作糊涂,“你徒弟是谁?男的女的?”
车师傅气哼哼道:“男的女的?你可算是提醒我了,我要是再带女徒弟,就是王八蛋。”
徐利不由地大笑,他没再追问下去。望着虎背熊腰的车十二斤背影,他对郭国柱说:“车师傅是个有意思的人,也是个正直的人。他的女徒弟是谁?啊?北高车组一共两个女高车工,一个岳红枫,一个小赖,都是车师傅的徒弟?可按说……”
郭国柱已经踢开自行车支架,准备走。他望一眼徐利,有点像自言自语,说:“小赖不是不是,小赖是王师傅的徒弟。快回呀。”说着,一只脚啪一下踩上自行车脚凳子。可不想突然啪嗒哗啦啦,他踩了个空。踩空后的左脚由于用力过猛,竟然在重重落地后,一股惯性将他的左膝盖用力磕在了车子斜大梁上。哎呦,他不禁嚷起来。车子被他整合身子重重地压倒。随后他本能地为不使身子摔倒,干脆把车子扔了出去。我操,见了鬼了这是。他连笑带骂道:“这是要咋了,这是要咋了?大白天站的好好的就能摔跤。”
徐利哈哈大笑几声,马上扶起地上的车子,关心地望着郭国柱说:“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让车师傅这家伙吓唬的。”郭国柱自我解脱。
“哈哈哈,”徐利欲言又止地想问什么,见郭国柱执意要走,只能说,“小心点啊。这回去是不是就休假复习了?要是考上了是不是就两三年不来上班了?”
“是呀,”郭国柱啪啪拍几下裤腿,像是要拍去看不见的灰尘,”到时候再联系吧。唉?你一时半刻离不开铸造车间吧?”郭国柱极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他想摆出一种不慌不忙荣辱不惊的男人姿态。可是,说这话时,他的左脚又再不由自主地去踏自行车脚凳子。没成想,这第二次踩踏脚凳子,竟然又是一脚踩空。这次他一点也没有防备。凭着多年骑车子的娴熟技巧,他完全相信自己如同在走平路。他这一脚整合踩空了。啪嗒哗哗啦一阵响,他整个人随着自行车如同一堵倒塌的围墙爬在了地上。
徐利惊讶地倒退了半步,像真的遇到墙倒屋塌被吓着似的,惊叫到:“唉唉唉,这是咋了?好好的怎么老是摔跤呢。快起来,没事吧?”
郭国柱窘迫地手脚一起用力爬起来,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尴尬地苦笑。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利上下端详一下郭国柱,忽然说:“哎呀,手腕划破了。没事吧?呵呵呵。”他扶着自行车,开始摇头,“大小伙子,不能让车师傅一句话就吓坏了。你说是不是?她结婚结婚去,不至于就下成这样。呵呵呵。”
郭国柱苦笑,再次上下拍拍衣服。嘴里倔强地说:“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今天真的见鬼了。”
他这回真的要走了。他用手向徐利哗啦几下,示意徐利快去车间办公室吧,方主任也许正找他呢。但徐利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突然说:“有啥事多联系啊,不能突然去上学了就断了联系了。再说呢,三年不见,很可能有许多事情要发生。不信你看着。”
“许多事情发生?那到是。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和小甄是不是快办喜事呀?要是办喜事,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啊。”郭国柱终于神情神情自然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如果考上了,上课就在咱厂职工大学上课,好找,你办喜事一定告诉我啊,好找啊。”
这回轮到徐利发呆了。他愣愣地望着郭国柱拐向平房一角,不住地点头,有点不舍又有点不放心:“行行,放心吧,不告诉谁也要告诉你呢,小心点啊小心点。不用太放不下,啊。该放下就放下,有些事情需要缘分。记住啊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