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夏来,碧空艳阳,官道之上,黄土扬尘,一驾大车由南向北而来。
“阿娘,累了吗?前面有镇甸,我们就能歇息了。”
沈彤裋褐青鞋,尚未留头,头发齐着下巴,乍看上去就是个长相俊俏的小童。她骑在马上,隔着车窗说道。
黄氏柔声道:“我坐在车里,不累,你热不热啊?”
“还好。”沈彤道。
坐在黄氏对面的妇人羡慕地说道:“哎哟,瞧你家小公子多孝顺,这么小就知道心疼阿娘了,哪像我家这个,就知道腻着我。”
妇人身边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拔着脖子看骑在马上的沈彤,一脸艳羡。
“阿娘,我也想骑马。”他撒着娇,骑马好威风啊,那个骑马的小孩看着比他还小呢。
“你还骑马,你连走路都不稳定,三天两头地摔跟头。”妇人数落着,小男孩被他娘说得不好意思了,索性把脑袋埋进阿娘怀里。
黄氏怀里,也有一颗小脑袋,此时欣妩眨着大眼睛,也在好奇地看着车外的沈彤。
这一路上,沈彤换上了男装,她年纪小,头发短短的看不出男女,穿上男装后,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
这是一辆从大车店里雇来的骡车,沈彤和许安商量过,觉得反而这样不会惹人注意。
大车店里的车,走的都是短途,到了前面的青平镇就要下车了,他们也在青平镇上休整一晚,次日再雇车。
若是只有沈彤和许安他们,便会像来时那样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到了驿站换马再走。
可是现在有了黄氏和欣妩,想快也快不起来了,好在越是向北,离野猪岭也就越远,一路之上他们都很谨慎,偶尔有感觉鬼祟的,要么避开要么就顺手解决了。
黄氏看着那个偎依在母亲怀里的小男孩,又看看自己怀中的欣妩,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彤彤是不是太过早慧了?
“这位太太,你是青平镇的人吗?”这辆大车就是到青平镇的。
“是啊,我是地地道道的青平镇上的人,你们来青平镇是走亲戚吗?”虽然穿着朴素,可是妇人打量黄氏,猜想她应是位大户人家的太太,出门还带着护卫呢,就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单独雇辆车。
“不是,我们是路过,住一晚还要换车的。”黄氏说道。
至于目的地是哪里,沈彤没说,黄氏也没问。他们的车马一路向北,黄氏本就是北方人,沈家出事后才去的南边,她没有不适应,反倒是欣妩,没有什么精神,像是水土不服。
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黄氏问那妇人:“这位姐姐,这会儿离青平镇还有多远啊?”
妇人探头往车外看了看,笑着说道:“到了小石桥了,再走两个时辰就到了,还能赶上回家做饭。”
在亲戚家住了七八天,这会儿她和儿子都是归心似箭。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就咦了一声,道:“怎么路上这么多人啊......那不是小顺子他爹娘吗?还有小顺子。”
听到阿娘提起小伙伴的名字,正在打瞌睡的小男孩立刻来了精神,也把脑袋挤出窗外,冲着不远处走来的一群人高声喊道:“小顺子,小顺子!”
此时,车外的沈彤也看到很多人往这边走,这些人扶老携幼,有的推车,有的挑着担子,三五成群,像搬家也像逃难。
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从青平镇来的。
沈彤和许安路友在来的时候到过青平镇,青平镇是大镇,州衙和县衙都在青平镇上,更是南来北往必经之地,因此比起附近的县镇都要繁华富庶。
听到车里孩子的喊声,沈彤便让车夫停了下来。
孩子的阿娘也冲着一个妇人问道:“顺子娘,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顺子娘忽然看到熟人,连忙挥着手道:“吴家嫂子,你这是走亲戚回来了?快走吧,别回去了,镇子上出乱子了,你家大哥这会儿估计也出来要去找你们了。”
吴家嫂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乱子?”
顺子娘道:“造反了,把衙门都给占了,官老爷们都被绑起来跪在衙门外头,吓死人了。”
造反?
吴家嫂子顿时怔住了,沈彤和许安路友也怔住了。
青平镇在大齐的中原地带,一向太平,若是几年前这里有人造反,都会想到是和豫王有关,可是豫王早已死了多年,他的儿女被贬为庶人,也是死的死亡的亡,早无造反之力。
许安率先问道:“这位大嫂,我们也是要往青平镇去的,请问这造反究竟是怎么回事?”
顺子娘见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有些慌张,顺子爹见了,便代她说道:“兄弟,还是别去了。我们青平镇上有个鲍家,算不上高门大户,可是鲍家的亲戚里却有个在京城里做大官的,名叫鲍靖。鲍靖早年还回过青平镇祭祖,我们镇上的人都知道他。可是前几天鲍家的老太爷被县太爷叫去训了话,我们这才知道,鲍靖为民请愿,在朝上死谏,请求太皇太后让皇帝亲政,为此惹怒了太皇太后,鲍靖死了也被鞭尸,他的家人都被飞鱼卫抓走了,说是要满门抄斩呢,青平镇上的鲍家和他早就出了五服,倒是不会受到牵连,训戒一番便了。”
顺子爹说到这里,才看到和他们一起来的人都走了,有些发慌,正要也走,吴家嫂子从车里下来,道:“他叔,你快说吧,我都要急死了。”
顺子爹这才继续说道:“鲍家不是惹事的人,他们回去就关门闭户了,可是镇上的读书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全都急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联络了那么多人,五天前有一千多人拿着血书到衙门前,说是要往京城送血书,替鲍靖鸣冤,请皇帝亲政。”
“说真的,咱们老百姓也盼着皇帝能亲政啊,谁不知道皇帝亲政以后日子就能过好了,于是啊,有给那些读书人送钱的,送粮的,还有把家里骡马拉出来要送他们进京的。可是官老爷们害怕,先是让人驱赶他们,他们不走,就从卫所里请了军爷过来,原是想要吓吓他们,可是没想到那些当兵的如狼似虎,真的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