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做,朕教过卿了。”沐浴之后,景帝悠闲地躺在榻上,示意卫衍过来侍奉。
卫衍没有动。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他原因,一时间卫衍自己都说不清,反正他就是没有动。
但是皇帝显然会错了意,以为他是由于不服而抗命。
“闹市纵行,马踏幼童。这般飞扬跋扈,卿觉得自己不该罚?”卫衍的耳边传来皇帝清冷的声音。
御史弹劾官员,若查明属实,或降职或罚薪或杀或流自有国法律令来定罪,皇帝这样的处罚算什么?
皇帝不提也罢,提了这个,卫衍当然不能动。
“卫家能让太后为卿出头,果然是好本事,不过卫家以为有了太后做倚仗,朕就不敢动卿,那就是笑话。”卫衍无言的抗拒让景帝怒意再次上升,而卫衍那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眼神更是让他不爽。
景帝捏紧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伸出手指拭了拭他的额头,突然笑起来,很是恶意的笑容:
“卿莫不是忘了该怎么做,没关系,朕再重头教一遍。”
听到这话,卫衍想到若他此时不肯听话,皇帝待会儿定会在榻上拿出种种手段,翻来覆去地折腾,迟疑片刻,终还是低下了头。
卫衍的技术,景帝很想违心地说很好,但是呵呵,还是算了吧,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在惩罚谁?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景帝觉得做人还是要学会放过自己,非常宽宏大量地表示惩罚到此结束。
卫衍这般笨手笨脚,难道要让内务府的人教教他?
将松了一大口气的人揽入怀里的时候,景帝忍不住这么想了想。
本朝自开国以来,多位先祖在享乐之道上并不拘于男女,故大内深宫自有一套教导侍童娈宠的规矩,内务府更有专门的内侍负责教习之事。
宫中规矩繁多,后妃侍奉前尚有教习嬷嬷教导,何况侍童娈宠之流,更是需要严加教导以后才敢进上。而且侍童娈宠不同于后妃,各种规矩多得很,若认真起来可有得他苦头吃。
景帝抱着怀里的人亲了亲。算了,真让内务府那帮如狼似虎的家伙碰这个人他可不喜欢,甚至连看一眼他都会觉得不舒服,以后有时间他再慢慢教好了。
当皇帝终于肯大发慈悲放过他的时候卫衍禁不住松了口气,霎那间心头甚至隐隐浮现一丝感激之意,蓦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这是多么得可笑。
只因为本来可能会有更多的折磨,皇帝突然大发善心表示到此为止,他就有了感激之意,浑然忘记这些折磨无论是多是少本不该是他受的。世事荒谬至此,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想是这样想,但是当时的感激之意,却是真真确确地从心头涌现,并无半点作伪之处。
或许,在身体被毁坏的时候脑子也被毁坏了吧。
皇帝的吻在他的额上脸颊上细细落下,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呼吸渐渐紊『乱』,酥麻的感觉一圈圈从身体内部向外扩散,很快,就会没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吧。
卫衍注意到皇帝的眼眸在瞬间更亮,那里面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一般耀眼。然后,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乖。”景帝亲了亲他的眉角,神情很温柔。
他不想看到皇帝此时的神情,很快闭上了眼睛。
“看着朕。”
耳边传来皇帝陛下的命令声,卫衍略微迟疑,终还是费力地睁开眼,努力正视眼前的人。
这种时候,从来不允许闭眼逃避。身体不允许逃避,心里更是不允许逃避,被勒令睁眼,被勒令看他,只是要在他的心里面刻上深深的印痕,只是要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侍奉经年的君王。
为什么?
公卿之子成为君王榻上的玩物,虽说传出去太过荒唐无度,有碍君王的声名,但是在这深宫大内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情,最后不过是多几条冤魂。在这巍巍宫墙之内,最不缺少的就是冤魂。
但是为什么是他?
他并无倾国之貌,亦无巧言辩辞,更不擅诗词书画,于榻上之事上更是生涩,到底为什么会入了君王的眼而引来眼前的祸事?
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握紧手掌忍耐,他说,松开,他说,不准。
想咬紧牙关忍耐,他说,松开,他说,不准。
卫衍拼命忍耐最后依然是忍无可忍。
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他看不清皇帝脸上的表情,也不想看清,只是睁眼茫然看着前方。
幸也得幸,不幸也得幸。
这是他唯一清楚明了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皇帝才松开了他,卫衍只觉得疲累不堪,沾上枕头就闭了眼欲沉沉入睡。
皇帝侧卧着,越过他的身体似乎在榻内的壁格里面寻些什么东西,唏唏簌簌一阵声响,然后是盖子打开的声音。
卫衍的鼻端闻到一缕香气,想到可能是的东西,陡然睁开眼睛。
不出他所料,皇帝正执了翠绿的玉势,往上面涂抹罐子里面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有过几次用『药』助兴,被『逼』到极致后的放浪形骸直到现在想来还是让卫衍头皮发麻。
不,刚才不是已经惩罚过了吗?难道今夜还有下文?他的身体不经意地往里面挪了挪。
景帝发现他的动作,扫了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
“别怕,只是给你上『药』。”
上『药』?
“臣没有受伤。”虽然身体是有些难受,但是卫衍并没有闻到血腥味,那里的难受也在可以忍受的程度。
“朕知道你没有受伤。除了第一次,朕还有哪次伤过你?”景帝冷冷“哼”了一声,对卫衍怀疑自己的技术表示不满。
景帝十四岁初尝云雨之欢,自身条件得天独厚兼后天领悟能力高,先有内宫众多教习指导,后有侍寝宫女引导,再不济还有众多内宫秘笈存档供查阅,并兼拥有大量美女俊男随时可以实践练习,到如今也算是在欢爱之道上浸染数年略有心得。
平时只要肯对身下人花上三分心思,就可以把侍寝的人弄得欲/死/欲/仙,更何况他在卫衍身上可是足足花了七八分心思,若不能让他尽享欢愉,还会不小心伤了他的身体,那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被皇帝如此抢白,卫衍不敢再言语。的确是没有再伤过,不过皇帝的那些手段比伤他还要可怕。而且以上『药』为借口行惩罚之事实,皇帝若真要这么做,他依然别无他法只能忍耐。
“这是太医院上贡的珍品,有消肿和收敛伤口的用处。”见卫衍不再说话,景帝倒忍不住要开口细说这『药』膏的好处。以男子之身承幸,再怎么小心应对,身体还是会有些损伤,年轻时感觉不出来,到了年老后,就会有些口不能言的苦处。
太医院呈上的这『药』膏主要起调理的作用,常年累月使用可以杜绝那些苦处。此『药』因配制不易兼需用好几味名贵『药』材,并且须经年使用才起效用,在宫中倒真是非独得君王宠爱之人不得享用。
景帝将卫衍弄到手后,自然命彤史司上了些男男欢爱的内宫秘笈存档以供学习,偶然间看到了这『药』膏的妙处,特命太医院制来敬上。
“还有些妙处须常用才起效用,等以后你就能明了它的好处。”
以后?
景帝这“以后”两字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愣了愣。
以后?哪有什么以后?等皇帝厌烦之日,就是他死期将至之时,到时候皇帝一定会将他处理干净,还奢谈什么以后?
卫衍在皇帝温和的解释声中任由皇帝给他上『药』,哪怕背上汗『毛』全部竖起,他依然一动不动。凉凉的『药』膏渗入体内缓解了那里难受的感觉,明明觉得很舒服,他却依然感觉得到有阵阵寒意袭来。
以后?这以后是指多久以后?景帝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词暗暗失笑,对手中这个人的执念,这具身体的欲望会持续多久,连他自己都不能明了,现在就来妄谈什么以后,好像有点可笑。
“好了,睡吧。”
上完『药』,不再多说什么,景帝拉过锦被将自己和他严严实实盖了,搂过他的腰,将他往怀里带了带,闭眼休息。
冬夜寒冷,两个人相拥而眠比独守空榻更让他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陛下今夜依旧宿在寝宫?”
“是。”
此时的慈宁宫中,太后听了她的心腹女官的禀报,抚弄着手中的玉如意沉『吟』了很久。
皇帝这是遭遇了一场真正的爱情?或者又是一场如往日般的兴之所致?
夜夜宠幸,同寝同食,形影不离,并且在她隐晦提点以后还是置之不理,宠幸如故,若是寻常人,这种表现应该是被称作为爱情昏头了吧?但是面对她的骨中血,血中肉,她那个从小以帝王的身份被教育长大的儿子,她并不是那么笃定。
景朝的皇室向来有“专宠非福”的说法,宫中黑暗阴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并非人人都有那个福气那个命来享受帝王的“专宠”,故每位景帝对真正心爱的人始终会奉行“宠爱有度”的做法,还有些皇帝终其一生都不会让人看出他真正在意的人是谁。
就像先帝,独宠中宫多年,让她一路经过了多少腥风血雨阴谋诡计,最终却发现自己并非他想要“专宠”的那个人。
太后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景家的男人个个都喜欢做些高深莫测,让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的事,想来皇帝也不会例外。否则以皇帝这般大张旗鼓不掩不饰,直接将人置于风口浪尖的做法,若说真是在意的人,真的是枉费她多年的教育培养了。
“你说陛下这次的兴致会维持多久?”
“陛下不是长『性』的人。”
关心则『乱』。她一时倒真的忘了,她的皇儿皇朝的年轻帝王从来不是个长『性』的主。兴头上的时候自然是爱若珍宝,兴致没了也就弃之如鄙履了。
“也许,哀家真的多虑了。”若没有意外的话,到时候皇帝自己会处理干净,若是真有意外的时候,她也会帮皇帝一把的。
此时的坤宁宫中亦是灯火通明,皇后谢氏枯坐在榻上,无心睡眠。
陛下政事繁忙独宿寝宫,这是彤史司在皇帝的房事存档上的记录,这样的记录接连逾月。
独宿寝宫?她在查阅存档时看到这个词的时候,简直想把这些胆大妄为欺君罔上的奴婢们通通拖下去杖毙。后来想到这样的记录必是出自皇帝的授意,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意。
事关皇室颜面,就算是皇帝陛下也免不了要遮遮掩掩。不过若皇帝真的在乎皇室颜面,就根本不该做出这种事来。
后宫三千环肥燕瘦尚嫌不足,貌美宫女清俊内侍皆有兴致染手,甚至连花柳之地的人都能弄进宫来。这些也就罢了,历朝历代,哪个君王不是这样荒唐行事?
但是现在,皇帝竟然会将臣子弄上榻来,夜夜笙歌,百般宠幸,臣不臣妾不妾的,荒唐至此,成何体统。若是传扬出去,要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娘娘。”
自幼哺育她长大的嬷嬷的唤声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
“嬷嬷,你说这事该如何应对?”皇家颜面要顾,心头的怒意也要宣泄。大婚不足一年,皇帝就将她冷落至此,这口气,她可不会轻易咽下。
“若陛下真心喜爱,娘娘不妨劝陛下将他收入后宫。”
皇后愣了一下,转眼就明白嬷嬷的意思。皇后掌管后宫,但管不了皇帝的寝宫,也管不了皇帝的臣子,但是若臣变成了妾,自然就由得她搓圆捏扁。到时候,有的是办法慢慢整治他。
而且只要将他收入后宫,皇帝如此明显的雨『露』不均,她就可以明面规劝,甚至可以去太后那里哭诉,到时候就算是太后,也不会再视而不见置身事外。
“只是,本朝并没有纳男妃的先例……”本朝历代君王皆有男女不拘的嗜好,宫中也有侍童娈宠,通常是被封做侍君,不过历来的侍君都是身份低微出身低贱,像皇帝榻上那人的出身显赫倒还从来没有过,封做侍君自然是不妥,但是男妃这样的封号还没有过先例,“而且,本宫咽不下这口气。”
“只要娘娘表示出有这容人的度量,其他的事就让陛下去烦心。娘娘请放心,公卿之子,再怎么自甘下/贱,以身侍君,也是自小锦衣玉食百般宠爱着长大,不比自幼教导承欢的侍童娈宠之流,只要进了这后宫,不需要娘娘出手,拿着宫规一条条压下去,就足以整治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容人的度量?皇后将手中的丝帕绞紧,不再言语。
她怎么会甘愿一个个男男女女来分去她的丈夫,但是她身处皇后这个位置,不管甘愿不甘愿都得做出甘愿的样子,为皇帝挑选貌美的女子充斥他的后宫,规劝皇帝雨『露』均衡延绵皇嗣,为皇帝管理他的大大小小的老婆,处理她们的争风吃醋引发的各种风波,预防和反击各种针对她身下这个位置而来的明争暗斗阴谋诡计,现在甚至还要劝说皇帝,将一名男子纳入他的后宫来和她争宠。
她不甘愿,但是在这深宫之中,她的丈夫是坐拥天下的君王,她不甘愿又能怎么样?
皇后统领后宫,母仪天下,须德才兼备,贤淑明理,有容人之气度。
这句话从小到大,嬷嬷们不知道在她耳边念叨过多少遍,所以她就算再不甘愿,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表示出来,就算再有怨气,也得按着宫规来拿捏整治,否则……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这个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