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 是数九寒冬的开始,文人雅士或者闲得无聊,或者附庸风雅, 或者别有情趣, 多爱做“九九消寒图”。这些消寒图, 有些是诗词, 有些是图画,不一而足。
景骊自认是个颇为雅趣之人, 自然也很有兴致地画了一幅应景的“九九红梅消寒图”。
昨日, 他回宫后, 就命人笔墨伺候,随即信手泼墨, 一蹴而就, 画了一枝瘦骨嶙峋的素梅,枝头有九朵梅花, 每朵各有花瓣为九,从冬至日开始,每日用笔为一瓣梅花着『色』,待到这画上的八十一瓣梅花, 尽皆变红,春日就来临了。
今日, 他起身后, 先替消寒图上的第二瓣梅花着了『色』, 才去处理了一会儿政事。
冬至佳节, 百官放假,百姓放假,皇帝虽然也放假,但是该处理的政务,还是要处理的。毕竟这天下是皇帝的,他要是不『操』心,还能让谁来『操』心?
他坐在书案后,把需要急阅的奏折,都一一做了批示,命人分发传达下去,才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准备去用早膳。
他一大早就忙碌了一二个时辰,到这个时间,卫衍早就练过了剑,甚至还有空闲好好泡了个温水澡,正等着他一起用膳了。
景骊不知道卫衍到底怎么了,暨昨夜那般知情识趣之后,今日更是殷勤万分,竟然小心地伺候起了他用膳。
当然,卫衍的伺候,基本上都是动口,并不去动手。
他要是随意动手,勾起了皇帝的那点小心思,恐怕他这奉承,就要前功尽弃,达不到目的了。
景骊虽然清楚的记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但是听着卫衍这个夸好吃,让他尝一尝,那个说不错,让他试一试,就算他知道上述的至理名言,依然好好享受了一番卫衍的殷勤。
“陛下……”用过了膳,卫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却偏偏不说是什么事,只是一边喊着他,一边满是恳求地望着他。
“嗯?”景骊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是看他这架势,肯定没啥好事,所以他决定装傻,只用鼻音回答,不去接他这个茬。
“陛下……”卫衍再接再厉,继续软声唤他。
所谓的招式不怕老,管用就好。
卫衍早就知道了,一旦他这么求皇帝,皇帝八成会心软,答应他的种种所求,所以每次有事他都要这么求,是必然的事。
“怎么了?”果然,皇帝和他僵持了一小会儿,就吐口了。
“今日有冬节游玩会。”卫衍偷觑着他的脸『色』,小声说道。
“朕知道,怎么了?”景骊不怒不喜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陛下……”卫衍又唤了他一声,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敏文从来不曾去过冬节游玩会,臣今日想带他去瞧瞧。”
听到这里,景骊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怪不得卫衍昨夜竟然会回到宫里,今日又这般殷勤奉承,原来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卫衍,昨日是谁许诺了,今日要陪着朕的?”君子重诺,卫衍做人这般不守信用,是君子所为吗?
景骊自己常常食言而肥,但是对于卫衍,他肯定要严格要求,不许他这么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既然卫衍已经答应了,今日会好好陪着他,竟然还想后悔,这种事,普通人都不能忍,做为皇帝,很抱歉,他更是不能忍。
“陛下,臣昨夜不是陪您了吗?”卫衍当然知道,这事是他理亏,所以他昨夜想了想,就回宫陪皇帝了,就盼着今日能请到假出去陪儿子玩。
“昨夜又不是朕求你回来的,关朕什么事?今日的事是你答应朕的,朕不同意。”占便宜这种事,景骊肯,吃亏这种事,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同意?
“陛下,这事是臣不对。陛下,求求您……”卫衍凑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再次恳求。
景骊瞥了一眼被卫衍拉住的手。
如果是在别的情况下,卫衍这么主动来拉他的手,他肯定会很高兴,但是卫衍这个混蛋,竟然使这招来对付他,他现在要是答应了,卫衍这次得逞了,以后肯定还要这么干,他这么做,岂不是要把卫衍惯得无法无天了。
所以,从理智上而言,他肯定不能答应。这种事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麻烦就大了。
但是,景骊又瞄了一眼被卫衍拉住的手。
算了,他今日本来就想带卫衍出去玩的,现在也就是多加一个卫敏文而已。
当然,吃亏就是占便宜这种想法,从来就不在景骊的人生信条里。
他这人,占便宜一向没够,有机会要占便宜,没机会创造机会他也要占便宜,这才是他的作风。所以他很快凑到了卫衍的耳边,和他谈起了条件。
“陛下……”卫衍这一声,是真的在求他了。
皇帝在榻上,经常会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虽然过程中并不会伤到他,最后也能让他得到舒服,但是卫衍这人,是个希望皇帝在榻上永远保持一个姿势才觉得习惯的人,自然对皇帝的那些花样,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你不答应就算了,朕本来就觉得很亏呢。”见他在那里迟疑,景骊一点都不着急。
“臣答应。”卫衍咬了咬牙,终于点头应下了。
“你不会打算着现在答应了,转头就反悔吧?”卫衍应得这么爽快,景骊倒怀疑起来了。
“陛下,臣是这种人吗?”
“哦,是谁昨日答应了朕,今日就要反悔的?”明晃晃的证据就摆在眼前,卫衍也能视而不见,只当不存在,景骊更加不信了。
“臣发誓,臣绝不会反悔。”
“行,朕就再信你这一回,你要是再反悔,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以后在榻上,就得乖乖听朕的话。”景骊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设套了。
那件事,他随口忽悠住了卫衍,已经产生后患了,现在是时候想办法解除这个后患了。
“臣答应。”卫衍自然不知道,皇帝的心中动着这样的念头,他立即应下了,不过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对,“陛下,但是陛下要保重龙体,不能瞎胡闹。”
景骊顿了一下,才回答:“这是自然。”
别的事卫衍记不牢,没人提醒他,他就要忘掉,这事怎么就牢牢记住了呢?
景骊很无奈,却没有办法。
再说卫衍这是在关心爱护他的身体,他就算不领情,也不能埋怨吧。
“高庸,更衣吧。”
和卫衍谈妥了这些条件,景骊才让人进来伺候他们换上外出的衣裳。
宫女们捧着衣物依次进来,很快替他们换好了厚衣裳,最后在外面披上一件貂皮大氅。
皇帝的大氅,是黑『色』的,卫衍的这件大氅,则是宝蓝『色』的。
“敏文现在多高了?”景骊看了看他们两人的打扮,又想起了一事。
“快到臣腋下了。”卫衍伸出手来,比了一下儿子的身高。
“高庸,再取一件短点的大氅来。”
“陛下……”卫衍知道皇帝这是给敏文准备的,皇帝这般厚爱,他只觉得无以为报。
“行了,以后你不要再做这种明明答应了朕,还要反悔的事就行了。”景骊拉住了他的手,向外走去。
“臣再也不会了。”
“好,朕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
他们二人这么说着话,坐上了马车,出了宫,经过永宁侯府的时候,接了卫敏文,一起游玩去了。
冬节的游玩会,其实从昨日就开始了。
不过昨日,许多人家要祭祖,要互相贺节,到处拜来拜去的,比较忙,到了今日,更多的人闲了下来,街上行人更多了。
冬节的时候,商家们会在店门外,扎上许多彩棚,彩棚里有各种商品出售,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有些商家,还会搭个戏台子,请人来做歌舞表演。
市井之中,更有斗鸡走狗之类的□□活动。
若是平日里,这种行当肯定是不能在明处玩耍的,就算是偷偷『摸』『摸』地玩,若是不慎走漏了风声,必会被官府查处,不过到了过节时,这些东西也就摆到台面上一起出现了。
景骊平时肯定不会去这种地方玩耍,但是现在既然是在与民同乐,他就和卫衍一起去瓦舍看斗鸡了。
这种瓦舍,各有各的不同,今日他们去的这间瓦舍,中间是个天井,斗鸡的场地就在天井里,四周则是观看的地方,共有三层楼供人观看。
“这位公子爷,小的瞧您天庭饱满,满面红光,今日运道必然不错,赶紧下注哦,错过了就亏大了。”
斗鸡的瓦舍,自然有坐庄的庄家,还有到处跑来跑去,帮人下注的伙计。
伙计见打头的这两位青年公子以及一位小公子,衣着都极为奢华,带着的家人,个个人高马大,神情精悍,知道他们必是条大鱼,马上鼓起了三寸不烂之舌,来鼓动他们下注了。
“卫衍,你觉得该下哪边?”景骊不懂这些,但是卫衍作为一名纨绔,肯定懂这些,所以他就不耻下问了。
果然,这次卫衍没有说他不懂,而是认真地观察起了天井中的斗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