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介意, 我介意。”眼见着卫衍傻成这样,一点都不为自己打算,齐远恒对皇帝更加没有好感了。
“齐兄, 对不起。若齐兄今日要与我割席断交, 我也无话可说。”卫衍本想挽救一下他们之间的友情, 不过他又怕齐远恒与他相交, 会连累了齐远恒的声名,他的心里并不愿说这些话, 还是说出了口。
“割席断交你个头!”齐远恒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一句, “这事, 不需要多说,我也知道, 必是他的错, 既然是他的错,自然该由他来担这个责。”
这事闹了出来, 皇帝是尊,卫衍是卑,什么都不做,最后矛头恐怕会集中到卫衍的身上。皇帝明明是罪魁祸首, 却因为身份尊贵,可以站在干岸上看风景, 卫衍却要落到河里湿了鞋, 这种事, 齐远恒肯定没法容忍, 想要做点什么了。
“齐兄!”卫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急了,“齐兄待我的心意,我全都知道,但是,真的不需要多做什么,我实不愿陛下的声名为此受损。再说,我心中,并不认为这是错,流言蜚语,根本伤不了我。难道齐兄觉得我做错了吗?”
卫衍当日不愿意,皇帝却不顾他的意愿,这么对待他,自然是错,但是如今,他们彼此有意,卫衍就不觉得这是错了。但是这事太过惊世骇俗,世人恐怕难以理解这一点,若把事情推到了皇帝的头上,皇帝面对天下臣民的指责,恐怕就要恼羞成怒,血流成河了,所以比起争论这事到底谁不好,他更想息事宁人。
“我当然不认为你错了,但是你这么为他着想,他是真心待你吗?你这么爱惜他的声名,他知道吗?他有为你着想,他肯爱惜你的声名吗?”齐远恒依然气不过。
这事,他们之间总要有人来担,不能推到皇帝的头上去,就要落在卫衍的头上了。偏偏,卫衍现在就是一副自愿担责的姿态,齐远恒心中的这口气,怎么都平不了。
“陛下他自然是真心待我的。”对于这个问题,卫衍回答得非常斩钉截铁。
齐远恒无语地望着他,只觉得浑身无力。
皇帝这人,天资聪慧,心思机敏,权术手腕皆不缺,这样的人,存心耍人玩的时候,简直比喝水还容易,卫衍竟然相信皇帝是真心待他的?
齐远恒觉得“傻”这个字,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卫衍了。
“这事会闹出来,是有人在后面使力,说明其他人根本就不在乎皇帝的声名,你干嘛要这么在乎?”齐远恒不死心,又和卫衍说起了这事。
那些人这么行事,分明没把皇帝的声名放在心上,而是想要借此事,让皇帝低头退让,为什么卫衍就要在乎这点?只要卫衍不反对,齐远恒自然有办法造起舆论,将这事往皇帝头上一推,卫衍在这事里,也会成为一名受害者。
当然这么干,昏君的帽子,肯定要戴在皇帝的头上了。
不过齐远恒本来就觉得皇帝是个昏君了,对于这样的后果,他的心中没有一丝过意不去的想法。
“齐兄,其他人是其他人,我是我。”卫衍原以为这事是自然而然流传开来的,毕竟当日猎场中看到的人太多,根本就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闭嘴不谈,流传开来是迟早的事,但是此时听齐远恒的意思,竟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齐兄可知道,到底是谁在后面使力?”
“谁不愿意出宫,就是谁在背后使力呗!”齐远恒说到这里,更加有气了。
皇帝既然要遣散后宫,就该做得更加利落一点,现在事情做到一半,却被人在背后『插』了一刀,眼见着就要半途而废了,简直是太无能。
“这不可能吧?”卫衍有些不敢相信。
后妃们真的不愿意出宫,好好恳求皇帝,皇帝肯定不会勉强她们的,有必要做这种事吗?这事闹了出来,就算他挡在了前头,但是被人指责来指责去,必然要捎带到皇帝,损害皇帝的声名,后妃们这么做,也太不顾大局了吧。
“你愿意受委屈,旁人可不愿受这委屈。明明是皇帝的错,皇帝却想让她们认命,她们为什么要认这个命?反正就算和皇帝闹翻了,只要皇帝还要点脸,就不能把她们怎么样,再说对她们来说,根本不会有比被赶出宫更糟糕的事了,她们为什么不搏一搏?”齐远恒冷哼数声,说道。
“陛下他……”卫衍想解释一句,这事并不是皇帝的错,皇帝也是替她们着想,才想着要谴她们回家,但是这事,就算对齐远恒,他也不能说,所以他又把这话咽了下去,叹了口气,“陛下的脾气……既然她们不愿意出宫,就该好好和陛下说,陛下会同意的,这么和陛下硬来,就算留下来了,以后也不会有她们的好日子过。”
卫衍想要皇帝怎么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恳求皇帝,就算他这么顺着皇帝来,皇帝还时不时想干嘛就干嘛,不肯顺着皇帝来的,怎么可能有好下场?
“卫七,你到底站哪边的?”齐远恒越听越不对劲了,“你说,陛下是真心待你,为了你要遣散后宫,但是对于她们要留下来,听你这口气,你也不反对?”
卫衍一下子被他问住了,他认真想了想这里面的关系,瞬间就有些糊涂了。
这事本来是皇帝身体不好,无法临幸后宫,不想让后妃们深宫寂寞红颜枯萎,才想着要放她们出去,有后妃实在不愿意出去,他肯定不会反对,皇帝大概也不会反对。
本来放她们出去,就是为了她们好,她们既然觉得不好,肯定不能勉强。
不过,他好像该支持把所有的后妃都谴出宫去,才比较符合他目前这个能让皇帝遣散后宫的身份?
卫衍想了半晌,弄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系,顿时有些汗颜了。
“齐兄,这事没必要这么闹,我先进宫去一趟,你什么都不要做,等我回来再说。”卫衍站了起来,和齐远恒说了一声,急急忙忙回正院换衣服去了。
这事不能拖延,必须先把事情压下去再说,既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皇帝好,更是为了后妃们及其家族好。
卫衍换衣服入宫的时候,昭仁殿中,景骊正在看暗卫的密报。
他看了半页,冷哼了一声,手掌拍在了案上,震得案上的茶盏盖子砰砰作响。
“陛下,您的手?”高庸上前去,关切地询问了一声,才将茶盏撤了下去,又将案上的水渍擦了去。
“没事!哼,都是些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景骊将密报扔在了案上,倚在靠背上,沉『吟』了起来。
他虽然想要遣散后宫,与卫衍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但是自认行事不算刻薄,爵位财物,该给的补偿他全都给了,这些人不肯乖乖谢恩归去,还敢这么搞事,竟然想把卫衍给扯进来,自然个个混账至极。
至于他不肯怜惜她们的『舔』犊之情,不愿顾虑她们的种种为难之处,暗地里耍着手腕强『逼』着她们离宫,也是相当混账,这种事,他肯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罪己这种姿态,需要达成某些目的的时候,他才会装腔作势地用一用,平时,他肯定不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来人,传旨京都府尹,凡有指斥乘舆者,乃大不敬,斩。”
大不敬是十恶不赦重罪里的一条,许多事都可以被套入这个罪名,根据罪行的不同,或处以流刑,或绞刑或斩刑,而指斥乘舆者,乘舆就是皇帝的车驾,代指皇帝,也就是指桑骂槐指责皇帝的那些人,按律要被斩首。
“是。”传旨的内侍,领了这道旨意,很快就出去颁旨了。
“高庸!”他下了这道旨意,心中的恶气依然消不去,开始发作其他人了。
“老奴在!”高庸见他这副模样,一句话都不敢劝,只是俯身听命。
“传旨东西十二宫,朕给她们一夜时间,收拾东西,明日午时之前还不曾离宫的,全部打入冷宫。”
哼,不想离宫是吧,可以,他成全她们,以后永远都别想离宫了。
“是。”
高庸领命出去了,殿内其他伺候的人,更是连喘气声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了。
自打永宁侯回京后,皇帝的脾气好了许多,不再时时阴沉着脸,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发『毛』了,没想到这次发作起来,比往日更加暴虐了。
这些内侍,开始盼着天『色』快点暗下来了。
等永宁侯下了衙,回到了宫里,皇帝的心情大概就能好起来了。
慈宁宫里,太后听女官王尚仪禀报了这些消息,忍不住将手里的茶盏拍在了几上。
“娘娘,您不要和这些人生气!”王尚仪赶紧捧起太后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没什么损伤,才松了一口气。
“哼……上不了台面!”太后早就预料到有人不愿离宫,劝过皇帝无须把这事做得太过,想留下的那些人就留下好了,结果皇帝不肯听,现在好了,竟然把这事给扯了进来。
她生皇帝气的时候,就要责怪皇帝行事荒唐,恣意妄为,但是此时眼见着皇帝的荒唐事要被人揭开来了,她又开始迁怒那些人了。
“哀家知道她们心里觉得委屈,才要这么做,但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能不受委屈?哀家贵为太后,尚且要受委屈,更遑论其他人!谢氏难道没委屈?卫家和永宁侯难道没委屈?就算是皇帝,贵为九五之尊,该他受委屈的时候,也得受委屈!就因为这点委屈,就要将皇帝的声名往地上踩,这般不识大体,还敢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个个都是不知死活了。”太后冷冷说道。
“娘娘这话说得极是!”这点,王尚仪相当认同。
在这宫里,该受委屈的时候,就得受委屈。
当年皇后心里委屈,但是她不管怎么折腾,始终顾着皇家颜面,就算想要永宁侯死,也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出来说事。这事闹出来了,永宁侯的声名算什么,真正难堪的是皇帝,是皇家。
卫家三世公卿,开国功臣,这事一旦闹出来,就是家宅蒙羞颜面扫地,心里自然也有许多委屈,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敢说过一个不字吗?不管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还不是得想方设法,把这事给圆了。
就算是永宁侯本人,何尝没有委屈,但是他说过什么吗?
这才是识大体的做法。
现在有人这般不管不顾地闹,真的太不识大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