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顶『奸』臣的帽子, 要是被戴严实了,这些朝臣以后在朝堂上说话就直不起腰板了。
毕竟朝堂上又不是铁板一块,每个人都有可能在挡别人的路, 其他人需要的时候, 就可以拿这事出来, 攻讦他们了, 所以他们肯定不能这么轻易就范。
不就是写文章辩驳吗?他们这边也有写文章的高手,根本就不虚那边。
于是, 京都士林中, 很快为这事展开了论战, 双方开始写起文章掐起了架。
文人掐架,与普通人掐架类似, 也是你一拳我一拳地打来打去, 不过他们是以文字为武器展开攻防的。
齐远恒他们在这事上,占了先手, 是因为他们把舆论的焦点转移了,本来聚焦在卫衍身上的舆论,被他给移到了皇帝的身上,而且他是在给皇帝唱赞歌, 这指斥乘舆的罪名,就没法往他身上套。
其他人要是和他在这点上对着掐, 就要捎带上皇帝, 真正要得罪的人明显是皇帝。
不过, 其他人也不傻, 肯定不会明知这是陷阱,还要踏进去。
皇帝本来就对这事很不耐烦了,有人敢说皇帝的不是,皇帝恐怕就要雷霆大怒,用大不敬这个罪名来杀人了。
因为这个原因,这场论战就变得与以往很不同了。
以往文人论战,都是围绕着同一件事做文章,而这次论战的双方,始终是你赞你的,我骂我的,不在同一个点上纠缠,而是一直在各说各话。
齐远恒他们这边,各种夸赞皇帝圣明,夸赞永宁侯忠贞不二,另一班人马,则是在指责永宁侯,比如永宁侯蛊『惑』君心,影响皇室传承啦,比如永宁侯明知流言纷纷,却不肯上折自请出京,这般影响皇帝声名,不是忠臣所为啦。
反正只说永宁侯的各种不好,绝对不去说皇帝。
而且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只是想要皇帝为了避嫌,打发永宁侯出京,或者永宁侯主动避嫌,自请离京。
如果是普通的君臣,就算有着私情,面对这个局面,肯定会有一方做出反应的,大概就要如了他们的愿了。
但是景骊和卫衍,从来就不是普通的君臣,想法和做法,也是非常与众不同。
以景骊前段时日那种高兴到轻飘飘想要飞上天,恨不得传诏天下,让天下臣民共同分享他的喜悦之情,他怎么可能会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产生需要避嫌的念头?
而卫衍,他一直认为他在为皇帝的身体状况打掩护,就算现在身处流言中心,他也特别淡定。
什么上折自辩,什么自请出京,都是不可能的。
一是因为他和皇帝有私情,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好辩的?二是他要是澄清了遣散后宫与他无关,他是没事了,但是其他人就要怀疑皇帝到底为何要遣散后宫了。
而且如今周贵妃等人不愿离宫,没有他挡在前面,皇帝以后再也不进后宫,岂不是一件很引人怀疑的事?只要有他在,就没人会对这事起疑心了。
他抱着这样的心思,觉得自己是在为皇帝做挡箭牌,肯定不能轻易撤走。
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怎么看,他都巍然不动,依然淡定自如地每日在近卫营出入,在皇宫出入。
皇帝不打算避嫌,他也没有避嫌的意思,依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任人评说,笑骂由人,其他人就要坐蜡了。合着他们折腾了半天,结果一点用处都没有?
心中别有目的的那些朝臣,面对这个结果,内伤得快要吐血了。
一拳打在石头上,不管是拳头碎,还是石头碎,至少有一个直截了当的结果,但是像这种情况,就是一拳打在棉花里了。明明拳头没事,棉花也没事,但是心里特别难受。
永宁侯的这份养气功夫,未免太厉害了吧。那些与他不熟,也没什么利害关系的朝臣,目睹了他在这事中的表现,心里忍不住冒出了这个念头。
毁誉由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大多数人都是嘴上说说,真的遇到事了,马上就要不淡定了。
而永宁侯在这事里的表现,绝对是可圈可点的。
原本,许多人对他的青云直上,心中是各种酸溜溜的,经常想着他也就是运气好,要是他们护驾有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重用,肯定做得比他还要好。
但是如今,有些人倒要对照着他,省视一下自身了,终于觉得他能得皇帝信重,并非没有缘故,至少他们做不到像他这般,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没事人一般,仿佛身处流言旋涡的那个人就不是他。
永宁侯能有这般心『性』定力,行差踏错的可能『性』就少了许多,卫家的未来绝对可期。
当然,能够学会省视自己的,都不会是普通人,这么想的人只是少数。
另外的人,有人觉得他是仗着皇帝的宠爱,有恃无恐,这般不知进退,恐怕是忘记了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
就算皇帝此时在兴头上,对他这般宠爱,愿意护着他,但是永宁侯比皇帝年长许多,皇帝的这份兴致能够保持多久,实在是件颇为思量的事。
这么想的人,并非一个两个,而是有许许多多。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想,皇帝没反应,永宁侯也没反应,再说什么都没用。
卫敏文原先是坚决拒绝管家的,但是他的父亲,竟然说到做到,真的不管事了,大管家无论大事小事,都来找他,他不管,府里的事,真的变成没人管了。
再加上没过几天,这流言就闹了出来,他觉得父亲纵使有心,这个时候也是没心思管家了,不得已只能接手管起了这个家。
但是才管了没几天,他就后悔了。
永宁侯府全府上下共有二三百人,一天的事有许许多多,大事小事都要他来定夺,他就算天天在管事的地方坐镇,也是忙不过来。
“我不管家了,这事不要来找我!”卫敏文看着眼前一堆单子,只觉得头大无比。
腊八节要到了,亲朋好友间要送礼,府里要煮腊八粥,还有祭祀之类的事,每到过节时,管家理事的那个人,就要比平时繁忙许多。
“世子,但凡一个府邸,刚开府的时候,因为规矩都没有定下来,事情才会这么多,等到全部定下来了,就是按例去做,不会再有这么多事了。到时候,世子就有空闲了。”大管家怕他这种时候突然撂摊子,赶紧拿话来安慰他。
其实每个府邸,过节时都是最忙的时候,但是世子是第一次管家理事,肯定不知道这事,而他也是第一次做大管家,也就当不知道这事好了。
大管家这么想着,努力拿话忽悠他家世子再坚持一下。
“不用骗我,这些事我还是知道的,现在有现在的事,以后就有以后的事了。”卫敏文自己没有管过家,但是他见过其他人管事,自然知道就算把规矩都理顺了,事情也会一件件冒出来,根本不可能有大管家说的那个空闲时候。
“世子,我知道,您不耐烦『操』心这些事,但是现在这情况,侯爷肯定没心思理事,就算是为了侯爷,您也要担起这个责任。”大管家见他家世子不上当,又换了一种说法。
他这话一出来,卫敏文就沉默了。
市井之中,流言正沸沸扬扬,各方势力都在水底下搅风搅雨,掀起了阵阵波涛。水面上双方几经交手,各有胜负,目前还不曾真正分出输赢。
府里众人,虽说都是祖父母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但是无人弹压的话,久而久之,肯定会人浮于事,弊端丛生。
这倒不是这些人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人心如此。
这种情况下,他的确应该担负起做儿子的职责,替父亲理好府中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他想到这里,终于认命了,翻起了案上的单子,开始与大管家一家家确认。
这日午时左右,离京城大概百里远的某个驿站中,一队风尘仆仆的军士,正在驿站中用午膳。
“将军,今日午后再跑三十里,明日傍晚,我们就能入京了吧?”一位亲卫模样的男子,对主座上的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看了下外面的天空,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雪了。
“看情况吧,不下雪的话,明日就能入京。”他说道。
“将军,您说兵部那帮子人是不是有『毛』病,要让您回京述职,为什么不早点发出公文,这般急吼吼的,到底有什么事?”另一名亲卫嘀咕起了兵部的那帮子大老爷。
这些大老爷们一声令下,他们这些小兵跑断腿不怕,但是委屈他家将军也这般急行军,实在是太可恶了。
“大概有事吧。”中年男子没有多解释原因,只是继续用膳。
他们正用着午膳,外面又有一行人进了驿站,很快就在他们不远处坐了下来。
那些人让驿站中的小吏,送上了热饭热菜后,就吃喝了起来。
“胡兄,这事你说是真是假?卫……”其中有一位,吃喝了一会儿,与人八卦起来了。
“这种事,谁知道呢。”另一位回道。
“我琢磨着啊……”第三位加入了这个话题。
中年男子那桌,因为没人说话,他们那边的说话声就隐隐传了过来,在座的几个人,越听脸『色』越难看。第一个说话的亲卫听了几句,突然站了起来,握住刀柄,抽了出来,疾步上前,一刀就砍在了那边桌上,顿时桌上盘碟翻覆,汤水四溅。
正在说闲话的那几位,被他来了这么一下,吓了一大跳,一时顾不得和他理论,急急忙忙退了开去,免得汤水溅到了衣服之上。
“哪里来的蛮兵,还有没有法纪了?”那几人回过了神,顿时叫骂起来。
“老子砍得就是你们这些胡说八道的王八蛋!”这名亲卫用刀背在桌面上一挑,那些盘碟就往这些人身上而去,砸得他们哀哀叫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