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石回了京城, 押送着那辆马车进了一所民宅, 那是暗卫的一个秘密据点。
他们这次一共拿到了四名活口, 分开来审讯了一遍, 得到的消息, 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些人不是哪位大人的家人, 而是一些走偏门的闲汉。
据他们交代,他们是飞鱼帮的人。前几日, 他们老大吩咐下来,让他们在田庄里看着刘管事,防止他开溜,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具体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
京里的闲汉分成了许多小帮派,各有各的老大, 立了不少听起来赫赫有名,实际上也就他们这个行当里的人知晓的堂口。
有些堂口做的虽然是些鸡零狗碎的事, 不过说起来还算正当,比如帮人跑跑腿,传传话, 打探些消息, 做做托给人暖场子看场子等。还有一些,就是走偏门了, 欺行霸市、打架斗殴、设局害人无所不包。
对于后者, 官府时不时会打击抓人, 不过百样米养百样人,总有人横行霸道,好吃懒做,投机取巧,或者因为种种其他的原因,投身这个行当,所以这些个古老的行当,永远不会断绝传承。
府衙的人,对这些事,也是略知一二的,不过就算他们抓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冒出来,所以衙役们也不会把人赶绝,再说留着这些人,有事的时候,也有用处。一旦有外地的强人来京里作案,还需要这些人配合提供消息,或者抓些人来顶罪。
这些人,做人做事都很滑溜,该孝敬的要孝敬,招子必须放得很亮,知道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能惹,所以虽然干着不能明说的勾当,依然安稳存在着,始终没有踢到铁板,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被人连根拔起。
现在,他们帮人做这种事,难道他们的老大觉得永宁侯是个可以招惹的人?
赵石看着那四人的供状,很认真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永宁侯大概真的算是可以招惹的人,至少这些时日,京里的百姓说他的闲话,他从来没有随便抓个由头,就把某些人搞到家破人亡,杀鸡儆猴一下,让众人意识到,他的闲话是不能乱说的。
不过,永宁侯可以招惹,不等于他后面的人可以招惹啊。这个世上最最不好招惹的人——皇帝陛下在给永宁侯撑腰,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
赵石转念一想,才发现,大部分人还真的不知道。
永宁侯受宠是受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样样都有,但是说皇帝专门为他做了什么,虽然前前后后,发生了许多事,不过究根到底,很多事真不能算到他的头上去,至少皇帝从来就没有在人前摆出过这种姿态。
皇帝每做一件事,都是有其他理由的,皇帝与太后皇后谢家的矛盾,最大的原因是为了权柄,就算没有永宁侯,皇帝迟早也会这么做。唯有先前皇帝遣散后宫这事,大概真与永宁侯有关,但是皇帝他始终没认,所以其他人觉得皇帝对永宁侯不过寥寥,也是情有可原。
赵石若没有跟在永宁侯身边这些年,大概也不会对皇帝和永宁侯之间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或者知道了,也不敢相信。
“既然有人不长眼,要惹不该惹的人,那就让他们学个乖!去,把人都拿回来!”赵石冷声下令。
这事他要是处理不好,皇帝大概又要觉得他有妇人之仁了。
赵石自认没有,他做事有顾虑,是因为他不想做让永宁侯不高兴的事。
他坚持原则,让皇帝不高兴了,永宁侯知道了,肯定会护着他,但是他让永宁侯不高兴了,皇帝绝不会护着他,要他小命还不至于,大概会把他远远打发了,免得他碍了永宁侯的眼,这才是他做事要以永宁侯的想法为重的真正原因。
就算他再能干,他也绝对不会认为,在皇帝的心里,他能比永宁侯更重要,这点自知之明,赵石一直有。
不过这些走偏门的人,手底下不知道做过多少坏事,无论他们有什么下场,永宁侯都不会在意,赵石做起事来就相当放得开手脚了。
暗卫的人,对付一些闲汉,还不是手到擒来。很快,飞鱼帮的帮主,还有手下的许多骨干,都被捉了回来。也就一两个毫不起眼的小喽啰,那日正好不在帮里也不在家里,事后赵石也懒得再去找他们的麻烦,才逃过了一劫。
拥有打手三十多人,跑腿闲汉五十多人的飞鱼帮,也算是京城偏门里面一个有名号的势力了,不过眨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这些走偏门的势力,与官府对抗,就是以卵击石,但是论消息的灵通程度,官府都远远不如他们,这事才出了没多久,京城里面的大小势力,都收到了风声。
这么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抓走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事,在这天子脚下,也就官府做得到,其他人,可没这本事,就算是与飞鱼帮有仇的其他帮派,要去寻仇,也做不到这么干净利落。
这事一出,京中的风气一下子就清净了。
不管是哪个衙门动的手,能对飞鱼帮动手,保不准就会对其他帮派动手,这种时候再去惹事,岂不是要用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来成就那些想要功劳的大人们的官位吗?
这种事,聪明人肯定不会去做,所以他们都老老实实的,个个成了奉公守法的老实百姓了。
当然,其他人也在暗暗猜测,飞鱼帮到底犯了什么事,才会全部被抓走。飞鱼帮漏网的那两个小喽啰,就被人问了又问。
飞鱼帮已经烟消云散,没有老大罩着,两个小喽啰也不敢随便炸刺,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对人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帮主接了一个大买卖,派人去了西丰县的事,也被偶尔提到过几次。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帮主,都没有注意这个消息,西丰县离京城稍有些距离,这些人都是在京城的地盘上讨生活的,对那边的事不太在意。
后来,西丰县这个地方,被人一提再提,这些人终于意识到,飞鱼帮这是没长眼,得罪了绝对不该得罪的人,才落到了这个下场。
所谓的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有了飞鱼帮的例子在前,其他人肯定不会再蹈覆辙了。
有些事,是后话,先不去说。
只说赵石在收拾飞鱼帮的时候,田庄里的卫敏文,终于等到了来缉拿刘管事的捕快。
卫泽虽然也在这里,不过他要是出场,太过郑重,恐怕会横生枝节,所以他换了套寻常人的衣服,坐在了内室,听卫敏文在外面招待府衙来人。
“世子!”卫敏文是朝廷册封的永宁侯世子,身份尊贵,府衙的捕快衙役们,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吏,和他没法比,所以见了他,都是当先行了个抱拳礼。
卫敏文回了礼,请他们入座了,才开口说道:“诸位大人可是接到了我派人去县衙的报案,过来查案子的?”
他这话一出来,来人全都呆住了。
“世子让人去报案了?我们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可能与我们走岔道了,可是庄子里出了什么事?”领头的那位捕快,呆愣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问道。
“我今日过来庄子里巡查,也不知道京里的哪位大人,竟然拐骗走了我这里的管事。我家的奴仆,都是官府里登记在册的仆役,请问这位大人,拐骗奴仆,藏匿逃奴,该当何罪?”
“这要看被拐的奴仆有几名,案值多少,才好定罪。”
“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报个案,还望诸位大人能帮我审一审这桩案子。我年纪尚小,首次替父分忧,就遇到了这种事,如果没法解决,真的无颜去见父亲,还请诸位大人帮我这个忙。”卫敏文站了起来,对着这些人,团团做了个揖。
“世子太客气了!”众人纷纷侧身,不敢受他这个礼。
正在这时候,小厮送上了茶水。
有个衙役,路上忙着赶路,有些口渴了,他端起了茶盏,才发现有些轻,掀开来一看,里面没有茶水,就放了几颗金瓜子。
他当即会意,把金瓜子往手里一倒,怀里一塞,就收了这份礼。然后,他向其他人打了个眼色,其他人也会意。
既然世子这么会做人,府衙的人,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了。
虽然府尹还没发签令,但是不妨碍他们先查这桩案子,到时候卫敏文或者去西丰县,或者去府衙,再补张状子就行了。
卫敏文把那些依然什么都不知道的农户,一个个喊了进来,让府衙的人问话。
府衙的人这才知道,为什么卫敏文会觉得有人拐骗了他家的管事,或者他家的管事逃走了。
他家的管事,根本还没有脱籍,也没有向他请辞,却对人说发了大财回乡去了。
要么被人拐走了,要么就是自己跑了。
捕快们再联想到他们原先该来办的那桩案子,个个都开始浮想联翩起来了。
这到底是哪家的大人,要和卫家过不去,设了这么一个毒计啊?
而且那位刘管事早不走晚不走,就在世子来巡查之前,突然走了,莫不是有人收到了风声,知道世子要来这里,通知了他,他才会跑得这么快?
这些人抱着这种想法,询问了种种状况。
农户们什么事都不知道,自然有话说话,一五一十通通都交代了,什么时候有陌生人来了庄里,刘管事天天陪着他们喝酒这些事,刘管事突然手头宽裕起来了,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一件件都被抖落出来了。
这些事,更加证实了卫敏文的话,并非虚言,而是真的有人在拐骗他家的管事。
现在他家的管事全家以及奴仆,一共九人失踪了,就算每人的身价银子十两,也是九十两的案子,而且他们走的时候,还卷走了庄里的不少财物,粗粗盘点了一下,也有二百多两的价值,一个三百两的案子,报到哪里都不是小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