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猎团伙首领周令时的老巢,就在喜马拉雅山区深处。
这里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
国土划分,还是属于尼泊尔,但其实已经远远超过尼泊尔的实际管辖能力了。
哪怕是山区的护林队,也不敢如此深入,因为这儿的盗猎团伙,那真是杀人不眨眼。
周令时这个团伙,在这儿扎根时间足有十年了,也就仗着在这儿年头久,对地形熟悉,领头的周令时和茅大海多少有几分能耐,这才能勉强维持下来。
不过维持到现在,现状堪忧。
因为这山区里,随着盗猎越来越猖獗,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在他们的地盘里,印度犀这种值钱的猎物,已经很罕见了,偶尔能碰上一两头路过的,那就算中了头奖。
周令时其实早就有了改行的念头,但手下兄弟都是十来岁就被他从老家带出来的,除了打猎,他们什么都不会,手里又没什么本钱。
所以想改行也难。
遇上林朔这队人,他原本就想壮着胆子讹一笔钱财,然后索性跑路改行。
这会儿被林朔制住了,还得知了林朔等人身份,周令时是既忐忑又兴奋,觉得这是个机会。
所以他一路上不敢有所隐瞒,把自己这伙人这些年的事儿,跟倒豆子似的全部说了出来。
曹余生看人的本事一流,所以这一天聊下来,对这伙人的情况也就大致有数了。
曹余生评价一个人的善与恶,没有绝对的标准,而是要看环境。
在都市里衣食无忧,偷一块钱就该遭人唾弃。
可在这穷山恶水里快饿死的时候,枪口抬一寸不取人性命,那就算很难得了。
曹余生问过Anne,之前山上架着得那几杆抢,子弹都没上膛。
人,其实不算坏。
领头的周令时,之前在滇南吴家学手艺,想当个手艺人。
结果手艺学完了,却发现毕业既失业,没有活路。
男怕入错行,说得就是这事儿。
周令时发现自己这身能耐在老家混不上饭,这才带着老家的一群小子,出来闯荡。
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买卖,这人没这个狠心去做,只能跑到这种山区,干偷猎的勾当。
虽然违法,但好歹是找到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
只是人既然已经落到这副田地,还抱着一丝善念的话,其实日子是很难的。
虽然算是个老牌的偷猎团伙了,可周令时这群人,地盘是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少。
老巢也搬了好几次,越搬越偏僻。
现在他们的老巢,就在这深山老林的一个山洞里面。
不是天然洞穴,这伙人自己凿的。
凿得还不怎么样,压根就没考虑过通风的事情。
林朔一进去,就觉得里面这股味道,能生生把自己推出去。
这时候林朔也就明白了,周令时把自己这些人领到这儿,不是真想招待,而是狗翻肚皮,亮出家底。
这个人脑子是拎得清的,知道在猎门内部,林朔这群人就是天王老子,他不用去讲究什么面子。
因为两拨人档次差太多,林朔就算给他面子,他也接不住。
这时候赶紧把底全透出来,毫无隐瞒地表示臣服,才是明智的做法。
丢人没事儿,比丢命强。
这时候的周令时,看上去很不好意思,嘴里说:“这群小王八蛋,出门前也不知道打扫一下。魁首您稍等,给我点儿时间。”
到了这会儿,林朔也摸清清楚这人的底了,脸色比之前好看了一些,摆了摆手:“算了,就这样吧。”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周令时摸索着点上了灯。
灯是油灯,林朔闻了闻味道,知道烧得是动物的油脂。
借着微弱的灯光,林朔看了看洞内的陈设。
油灯,就搁在一张桌子上。
桌子摆在洞口,缺了一条腿,用石块垫起来的,桌子边上是几个石墩。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了,除了铺在地上的几床破被子,看不出来这是人住的地方。
这日子过得,确实不怎么样。
这会儿,这个盗猎团队其他的几个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都空着手。
也难怪空着手,手里的枪之前被Anne给砸了,打不到猎物。
林朔看着这场景,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来这盗猎团伙的大本营做客,现在看这意思,晚饭还得自己请客。
结果还没等林朔发话,章进看这些人可怜,已经把肉干分出去了。
今天上午章进和魏行山那是大丰收,漫山遍野的肉干加起来三百多斤,背包根本不够塞。
章进用竹子做了根扁担,用草绳把肉干扎成两堆,上面再盖上树叶,就这么挑了一路。
这伙偷猎的,一人分到一块肉干,也不敢进来,就在蹲在洞口五米开外,干啃。
周令时也分到一块,他倒是文雅了一些,蹲在桌子边上,用手撕着吃。
吃着吃着,这汉子掉眼泪了。
“你算是个心大的。”曹余生用折扇指着周令时,“我要是带着兄弟混成这样,我哭都哭不出来。”
曹余生这句话落下,周令时似是一下子被说到了痛处,一下瘫倒在地上,放声痛哭。
他这一哭,外面的十几条汉子也开始哭。
林朔坐在石墩上,拿着手里的肉干,觉得自己好像是进了坟地了。
这会儿也就没胃口吃了,林朔是把手里的肉干递给了身边章进。
章进吃得很香,三百多斤的担子挑了一天,小伙子消耗很大,赶紧接过去一阵狼吞虎咽。
林朔就这么等了一会儿,里里外外的哭声都差不多了,这才说道:“周令时,你起来,我有事问你。”
“哎!”周令时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
“白首飞尸。”林朔问道,“你到底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真知道!”周令时用力地点点头,说道,“以前我在吴家学艺的时候,我师父吴天南告诉过我,那是曹家的豢灵。”
“原来你是吴天南的徒弟。”曹余生忽然说道,“吴天南,算是吴家人里唯一一个我瞧得上眼的,老头儿今年快七十了吧,能耐不错。”
“曹家主,您记差了。算起来,我师父他老人家今年七十九了,快八十了。”周令时纠正道。
“哦。”曹余生笑了笑,“那是我记错了,看来你确实是滇南的柳。”
“这我可不敢瞒您。”周令时连忙说道。
“可光知道白首飞尸的来历,没用。”林朔接着问道,“你亲眼见过吗?”
“见过。”周令时说道,“我们喜马拉雅山区里,就有这东西。”
“详细说说。”
“本来呢,我其实也不确定那东西到底是不是白首飞尸,觉着是像,可我以前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周令时说道,“今天早上曹家主一问,我就明白了,这事儿没得跑,肯定是它。
说起来,我差点死在它手里。
那是五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我们混得比现在好,有三十二人个人,地盘也大。
当时我发现了一头刚刚成年的母犀牛,那时候正好是印度犀的发情期,我当时估摸着啊,它肯定会去找公犀牛交配。
只要跟住咯,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找到整个犀牛群,那可就赚大发了!
于是我就带着十七个兄弟,远远吊着它。
结果这头小母犀,路线还他娘挺风骚,东转悠西转悠,愣把我们整迷路了!
反正整条路线,肯定是越来越北,因为这海拔越来越高,我们人是有感觉的。
等到了海拔四五千米了,我的弟兄们有几个已经出现高原反应了,士气也很低落。
我想这么下去不行,要不就算了,老天爷既然不肯给,咱就别去抢,来日方长嘛。
结果就在我们往山下走的时候,空中忽然掠过一道影子!
我当时没正眼看到,太快了,就是眼睛余光打了那么一下。
个头应该不小,跟人差不多。
然后我就躺下了,耳朵疼,头也疼,心好像被人揪出来似的!
当时我只能地上打滚,什么事儿都做不了,滚着滚着,我就昏过去了。
等我再醒过来,我的那些个兄弟,已经全完了。
耳朵里全是血,都已经结成块儿了。
魁首,那儿海拔太高了!
我周令时没用,那十七个兄弟的尸首,我真背不下来……”
说到这儿,周令时眼圈又红了,声音开始哽咽。
“你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曹余生这时候说道,“你在雪地里打滚,这个举动把你救了,当时耳朵里是不是进水了?”
“是。”周令时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没错,那就是白首飞尸。”曹余生说道。
“当时那只飞尸,是从你们上面飞过去的?”林朔又问道。
“是啊。”周令时点点头,“这个我肯定不会弄错,就是飞过去的,长着翅膀呢!”
“哦,有翅膀。”林朔点了点头,“好,那出事的地方,你还记得吗?”
“魁首,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地方。”
“行,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带我们去那儿。”林朔说道,“你那十七个兄弟的仇,我顺便帮你报了。”
“谢谢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