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祖宅里,杨拓陪着陈老师吃完了午饭,又一起睡了个午觉。
午觉睡醒,杨拓没打算去三房大堂那边,而是想陪着未婚妻说会儿话。
因为大脑病症的关系,这世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真正让他关心或者操心。
自己一天的时间如何分配,并不是性情使然,而是计算和思考的结果。
杨拓通过思考,认为三房大堂的事情,有苗光启和中科院专家团在,他在不在问题不大。
而此刻陈老师身边,需要他的陪伴。
不仅需要陪伴,他并且还需要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目前另一个职位的性质,给这位大学音乐老师解释清楚。
而要讲清楚自己职位的性质,其实就是给自己的未婚妻,这个普通人,揭开这个世界的一层神秘面纱。
告诉她什么叫奇异生灵,什么叫猎人,什么叫传承,什么叫能耐。
光这些还不够,拓展开来,门里人是什么人,他们分别是干什么的,如今又以何种形式存在,身上又有什么使命。
而目前在整个国家层面,组织上又是如何跟他们相处的,哪些是盟友合作性质,哪些又是辖属管理性质。
“我目前所供职的这个总局,就是专门负责管理或接洽门里人的官方机构。其中跟猎门的接洽,从上个月开始,由我负责。”杨拓最后说道,“所以我跟林朔这个猎门魁首,既是好朋友,也是工作伙伴。”
“那你现在这个好朋友,是不是在哪里狩猎呢?”陈老师问道,“我刚才看到,他好像是在战斗?”
“是的,他在红沙漠,正在狩猎。”
“那你还在这里待着干嘛呢?去看看你朋友怎么样了啊!”陈老师说道。
“刚才在看他的时候,怕他出意外,我有点舍不得回来。”杨拓叹了口气,“这会儿我又有点不敢去了,怕过去听到他的死讯。”
话刚说到这儿,只听窗外曹冕的声音响了起来:
“杨哥,在家呢。”
一边说着话,曹冕提着一大篮子的食材,从这套宅子的外院大门走了进来,嘴里一边解释道:“这老周啊,忙着张罗现场三十多号人的晚饭,没工夫给你们送菜,我就帮他跑一趟。 ”
陈老师连忙迎上去,伸手接过了篮子道了谢,然后就到后厨忙活去了。
曹冕跟杨拓两人在宅院里坐下来,曹冕看了一眼后厨方向,轻声说道:“杨哥,我听说你厨艺很不错,你们两人在一块儿居然是陈老师下厨,想必陈老师的手艺,那得是大厨级别了吧?”
杨拓赶紧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嘴里扬声说道:“那是啊,我最喜欢吃她的菜了。”
曹冕一看杨拓这神情,心里也就明白了,打消了在这儿蹭顿饭的念头。
杨拓问道:“那边怎么说?林朔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曹冕摇了摇头,“杨哥你绝对猜不到,在魏行山撤回来之前,林朔正在经历什么。”
“魏行山撤回来了?”杨拓皱眉问道。
“是啊。”曹冕说道,“经过专家团论证,魏行山那会儿能撤,于是就让他撤了,嗐,都尿裤子了。
不过也真不能怪他,换成谁都得尿裤子。
当时那头黑皇后忽然接近,那一下太吓人了。
别说在现场的魏行山了,我们会议室里的那些博士生,就看看现场画面,当场撅过去好几个。
也幸亏苗二伯是苗家传人,忙活了一阵子,总算全救醒了。”
“按我的意思,这种现场画面,就不能让这些学生看。太年轻,承受不了。”杨拓摇了摇头,随后说道,“那林朔正在经历什么啊?”
“他啊,”曹冕摇了摇头,“被黑皇后给壁咚了。”
“壁咚?”杨拓有点儿奇怪,“什么意思?”
“就是学校里头,男生把女生逼到墙边,手往墙上一放,‘咚’地一声,女孩无处可逃了,男生这就开始表白。”
“你的意思是,林朔被黑皇后……表白了?”
“何止是表白啊?”曹冕说道,“在你们生物学界,这个名词,叫做求偶。”
“哦。”杨拓扶了扶眼镜,问道,“那林朔答应了吗?”
“不知道啊。”曹冕手一摊:“魏行山那时候撤回来了,现场画面没了啊。”
“嗯,那这是个悬念?”杨拓问道。
“悬念个鬼啊。”曹冕无奈道,“黑皇后那又不是人,林朔就算答应了,他也有心无力啊,家伙不配套嘛。”
“那这么说,林朔不会答应。”
“那当然了,没法答应。”
“那他已经被黑皇后逼到角落里是吧,他该怎么办?”杨拓问道。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曹冕摇了摇头,“这会儿也就希望他吉人天相,能熬过这一关吧。”
“那你们后方的营救方案是什么?”
“不营救。”曹冕摇了摇头。
“不营救?”杨拓皱起了眉头,“那就等着林朔的死讯?”
“当然不是了。”曹冕摇了摇头,“我们不营救,而是增援。”
“增援?”
“是的,增援。”曹冕缓缓说道,“我们要跟多佛恶魔,打最后的决战了。”
……
红沙漠上,这天下午晴空万里。
苗成云这会儿双手攀着方向盘,臊眉耷眼地开着车。
身边副驾驶位置上的云秀儿,也是一脸尴尬,看着窗外一望无垠的沙漠,保持着沉默。
两人之前临出发,把这趟增援力量的最主要战力,苗雪萍忘在基地里了。
都开出六七百米了,云秀儿这才想起来,一个耳刮子甩到了苗成云脑袋上。
两人灰溜溜地回去,把苗雪萍再拉上。
“没事儿,别不好意思,不就是把我这个乘客给忘了嘛。”苗雪萍一身亮闪闪的连体服,戴着个头盔,坐在后面还捧呢,“这说明啊,你们两个年轻人心气儿高。
觉着两人联手,就能把那些多佛恶魔给办了。
有自信,那是好事儿嘛。”
前面两人没搭茬,开车的开车,看风景的看风景,假装没听见。
苗雪萍倒是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其实当年我年轻那会儿,也有过这种不知死活的时候。
三十年前,在四川九寨沟,我就跟当时的猎门第一人,云悦心打了一架。
整个战斗过程,你们绝对猜不到。”
听到这儿,苗成云耳朵竖起来了。
猎门自古以来,因为平辈盟礼上的门槛攻守环节,各家族传承猎人之间在平时的比武切磋,那是常有的事儿。
这种切磋,按理说点到为止,不会豁出性命去。
可这事儿道理是这样,真打起来那就不一定了,出人命确实不多,但重伤致残得不少。
最近五十年,猎门内部有三场这种战斗,直接决定了猎门今天的格局。
偏偏这三场战斗,都跟苗家人有关。
按时间线上来说,第一场战斗,是林乐山跟自家老爷子,苗光启的那一场。
第二场,云悦心跟苗雪萍。
第三场,林乐山跟苗天功。
而这三场战斗,最后一场胜负本就没有悬念,苗成云对过程也不感兴趣。
前两场,才勉强称得上棋逢对手。
林乐山跟自家老爷子那场战斗,苗成云这会儿能把每个细节都说出来。
因为老爷子在自己面前,从小到大,把这场战斗复盘了无数遍。
这场实际上从开打到其中一人倒地,仅仅持续了十秒不到的战斗,拥有无数个细节。
其中每个细节,都让苗成云心驰神往,恨不得当时站在林乐山对面的就是自己。
而比起这一场自家老爷子永失所爱的战斗,更让苗成云好奇的,是苗雪萍跟云悦心的那场惊天一战。
倒不是说老爷子和林乐山之间的战斗不精彩,而是这两人当时是结拜兄弟,就算为了女人动手,也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克制。
俩娘们为了自己的男人掐架,那性质就不一样了,肯定是你死我活啊!
战斗肯定更精彩。
苗成云心里盼着,耳朵等着,指望苗雪萍顺着话头往下说。
结果还是没等到。
苗家公子摇了摇头,只好递了一句:“雪萍姑姑,您就说吧,我想听。”
“我还想上车呢,结果有个司机把我给忘了。”苗雪萍淡淡说道。
“我错了。”苗成云检讨道。
“认错就好。”苗雪萍脸上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把话绕到这儿来,就是因为你们两个,也是一个姓苗,一个姓云。这场战斗我给你们讲出来,以后你们小两口要是打架了,多少有个参考。”
“雪萍姑姑您想得真是周到。”苗成云翻了翻白眼,“您说吧,我们俩洗耳恭听。”
“一瞬间。”苗雪萍轻声说道。
“什么?”苗成云没听清。
“一瞬间就结束了。”苗雪萍说道,“我以为我跟云悦心至少打了一天一夜,九寨沟被我打塌了六座山、填平了三座湖。
我所有的念力、体力在这一天当中倾斜一空,云悦心在我手里节节败退。
战至最后,我全身脱力,云悦心也终于被我打死了。
我打死了云悦心,林乐山非但没怪罪,他还娶了我。
我们两人夫妻恩爱,共度一生,生下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其中大儿子,就叫林朔。
那个林朔跟现在这个可不一样,从小体弱多病,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乐山在八十七岁的时候去世,我也不想继续活着了。
弥留之际,我又看到了云悦心,她就站在我面前。
她以云家传承里的莫大神通,赐给我了往后余生,让我如愿以偿。
可实际上,只过了一瞬间。
所以那场战斗,还有那段恩怨,一瞬间就结束了。”
苗成云听完这段描述,良久无语。
他看了看身边的云秀儿,发现这个女子也在怔怔出神。
只听苗雪萍在后面柔声说道:“我和乐山,只能在幻境中过一辈子。你们俩比我幸运,所以好好相处,不要打架。
成云、秀儿,姑姑祝你们夫妻俩,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你们别再深入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苗雪萍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好魏行山驾驶的那辆六**悍马迎面而来。
两辆车在红沙漠中对错而过,就在会车的那一瞬间,忽然四周狂风大作,沙尘四起!
苗成云和云秀儿人在敞篷吉普车上,这会儿只能用手捂住口鼻,根本睁不开眼。
魏行山的悍马车车厢是封闭的,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他赶紧甩了一把大方向,一个大脚刹车,六**悍马急速打了个转,停在了路面上。
于是他就看到,苗雪萍整个人腾空而起,居然就这么悬在半空之中,踏着翻涌而起的沙浪,急速远去。
她脚踏滚滚红尘,口中念念有词:
“林朔我儿,娘来救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