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怠慢郡主,今日访客甚多,最缠人便是那些伯母婶婶。”韵之向尧年赔礼,“家长里短说个不停,好容易才脱身。”
扶意跟着也施了一礼,笑道:“言郡主久等,好在总算忙完了,要紧的贵客都已回府,我和韵之能好好陪伴您。”
尧年嗔道:“你们两个再客气,我可就不来了,说了多少回还是这样,可见你们不把我当朋友,真真没意思。”
她搂过身边的慧之说:“还是小妹妹讨人喜爱,我就缺这样的妹妹,如今也满足了。”
慧之对姐姐们软软地说:“我已经改口喊年姐姐,不过只在私下,要是叫长辈们听见,可了不得。”
映之在一旁说:“可别成了习惯,下回不记得改。”
慧之说:“那我一定小心,可是我喜欢郡主姐姐,喜欢年姐姐。”
扶意则道:“映之,带妹妹们去院子里透透气,坐了一上午了。”
映之是聪明姑娘,猜到姐姐们有事与郡主商量,什么也没问,领着两个妹妹就出去了。
透过窗户,看姑娘们在门外嬉闹,尧年闹心羡慕,不自觉地说:“五年多来,我已经习惯了家里的冷清,就快记不起从前……”
“郡主。”扶意打断了她的话,生怕郡主感慨起王府里的事,毕竟眼下有些话,还不能对韵之说,便挑了能说的话,问道,“世子妃的事,王妃娘娘愿意见一面吗?”
尧年明白扶意的用心,立时收敛情绪,颔首应道:“母亲说,你们安排好了,就送消息去王府,但不能直接说这事儿,我今日来,就要和你们商量个暗号。哪天我们接到信儿,就知道隔天在家等你们把嫂嫂送来,王府里里外外,我都会打点好。”
韵之和扶意同时欠身:“多谢郡主。”
两人一样的动作神情,虽短短几个字,但也是异口同声,惹得尧年不禁笑:“你们真的不是姐妹吗,模样再像一些,就如双生的一样。”
姐妹俩互相看一眼,韵之说:“那可不行,郡主,我还指望她给我家做媳妇呢,成了姐妹,岂不是乱了套。”
扶意瞪了她一眼,对尧年道:“郡主莫怪,她就是这样,一旦熟络了,不是欺负人,就是瞎胡闹。”
尧年笑道:“真熟络了,我才高兴,其实我对韵之的大名,如雷贯耳,嫂嫂在纪州时,说起家里的小妹妹们,总是眼眉弯弯,满脸的喜欢。”
韵之说:“七年前姐姐出嫁,我才十岁,慧之她们更小,姐姐疼爱我们每一个,那时候的时光,真是无忧无虑……”
说着说着,三人的笑容却渐渐黯淡,韵之的话还没说完,彼此都静了。
她们各有心思,尧年渴望一家团圆,父兄平安;韵之盼着大姐姐好,盼着二哥哥好,还盼着自己,能有一段好姻缘。
门外有妹妹们的笑声传来,扶意回过神,见二人眼中的情绪,知道郡主和韵之都在怀念七年前的岁月。
唯有她,过去的十七年过得平平无奇,来到京城后,人生才出现了转折。
对于过往,扶意无可留恋,亦无可怀念,便是此刻,也不愿再过七年来追忆今天。
她满心期待,七年后的自己,还有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比现在更好。
“不如,就说是王妃娘娘命我抄经,待我将抄好的经文送来王府,转天就是送世子妃归来相聚的日子。”扶意计上心头,问道,“郡主,您看如何?”
尧年很是满意:“这个好,就这么订了,等你送来抄好的经文,我和母亲就等着见嫂嫂。”
韵之问:“用抄经来撒谎,不怕欺了佛祖吗?不如再换一个法子,这事儿开头就冒犯神佛,还能成吗。”
扶意笑道:“你这个佛前坐不住的人,倒是突然敬畏起佛祖来?”
韵之说:“我自己怎么都成,可到了你们身上,我就有顾虑了,你们是好心,可万一老天爷不高兴呢?”
尧年感慨:“韵之的心也太好,事事为她人着想,你这样的好姑娘,一定会有福报。我和扶意,就不劳驾佛祖费心眷顾,我们的将来,就靠自己去争取呗。”
韵之曾说过,郡主在她眼里很耀眼,仿佛会将她自己变得黯淡渺小,可是她看扶意就不会,扶意和郡主在一起,只会变得更明亮耀眼。
她软绵绵伏在桌上,说:“可我永远成不了您和扶意这样了不起的人,郡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扶意饱读诗书,小小年纪才名远播。而我一无是处,还为了逃避婚配,把自己的名声也毁了,如今想再要好名声,可就难了。”
尧年听不太明白,正要问扶意,敏之和慧之笑着进门来,不顾三姐姐阻拦,一定要拉姐姐们和郡主一道玩耍。
扶意趁屋里热闹,悄悄对韵之说:“精神起来才好,难道回回要让闵公子见你苦着脸横冲直撞?不如咱们先把日子过高兴了,你笑起来那样好看,总有一天,他会看见的。”
“扶意?”韵之的心倏地热起来。
“走吧。”扶意拉起她,“活络活络筋骨,这一阵子二伯母病着,三表哥重伤,我瞧着,真真若没有好身体没有命,一切都白瞎。”
姑娘们涌到院子里,尧年教她们玩军营里的游戏,把香橼翠珠几个丫环都带上,虽有几个婆子和各房的奶娘们觉得不成体统,可郡主起的头,谁敢说不是。
满院子的笑声传出来,勾得附近的下人都来看热闹,再后来人越来越多,管事的不得不把清秋阁院门关了,可散去的人早就看清楚了,尧年郡主和自家姑娘们打成一片,亲昵极了。
消息传到东苑,二夫人不禁担忧:“韵之那丫头,实在缺心眼,贵妃若怪我们和王府太亲近,如何了得。”
周妈妈劝道:“您身体才好些,可别操心这些事了,奴婢说句冒犯的话,那贵妃娘娘要找茬,什么事都能拿来和您过不去,真不多这一件。”
二夫人叹道:“她可是许诺了我,要给韵之皇子妃位,我多希望韵儿将来能成为皇后。眼下委屈些,低眉顺眼些,我都不在乎,横竖是贵妃利用我,我也利用她。”
周妈妈想了又想,狠下心说道:“小姐,您从做姑娘起,就不是有心机算计的人,奴婢劝您,可别再蹚贵妃那潭浑水,趁早收手脱身才是。”
二夫人却心虚地说:“你以为,想脱身就能脱身?”
这一边,祝镕依然在自己的小院静躺养气血,虽然浑身关节都因此痒痒,可为了长远计,他必须老实。
争鸣在外头一趟趟来回,将宾客的礼物搬去书房,累得汗流浃背,坐在门槛上拿衣袖扇风。
祝镕召唤他去书房取东西,争鸣苦着脸说:“书房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公子,这理一理且要两三天。”
祝镕蹙眉:“你们乱堆着,回头我和老爷如何回礼?我才躺了几天,你办事就越来越不可靠。”
争鸣笑着说:“您不用担心,是言姑娘和二小姐招待的客人,东西搬来时,言姑娘已经把所有东西的来路都记清楚,您要不要看?”
祝镕很想看看,又不愿在争鸣面前表露,寻思着怎么说才好。
但见争鸣嘚瑟不已,一脸坏笑:“您稍等,小的这就去拿来。”
“不必了。”祝镕冷声道,“你退下吧,我这里不用你。”
“公子……”争鸣这才老实了一些,“您动气了?”
祝镕说:“跟了我十几年,忠心耿耿,我对你一向放心,可不知不觉也放纵了你,让你养出了口无遮拦的毛病。又自以为聪明,一点小事,就挂在嘴上和脸上,逢人就嘚瑟。”
争鸣慌地跪下:“公子,小的不敢。”
祝镕说:“趁还没闯祸害了你自己,就听我一句,从今以后,不要耍滑头耍小聪明,更不能在别人面前瞎嘚瑟。不然哪天不知开罪了谁,又或是说错话害了谁,我撵你走是小事,你丢了性命,就什么都完了。”
争鸣怯怯地问:“公子,是不是,是不是小的看出您对言姑娘的心思,您不高兴了?”
祝镕道:“这事再大,也是家务事,可出了这个家,你就要管好自己的嘴巴,要谨言慎行。”
争鸣并不蠢,只因公子好事连连,他才有些得意忘形,此刻醒悟过来,公子年轻有为,自然是树大招风,外面的人忌惮他防着他,甚至要害他的,那可多了去。
“公子,小的一定记着,您别生气。”争鸣一本正经地说,“小的不去拿礼单了,您别生气。”
祝镕真真哭笑不得:“你故意气我是吧。还不快去拿!”
争鸣这才笑了,利索地爬起来,赶紧去拿。
是日,太阳落山前,大夫人才回到家中。
兴华堂门前,柳姨娘和楚姨娘侍立等候,见了夫人便来请安。
“我这儿到夜里,都不用你们伺候。”大夫人的笑容里,藏了恶毒的心思,“都歇着去吧。”
二人不敢多嘴,自然是听夫人的安排,但是等她进门后,姐妹俩就匆匆躲到一旁,柳姨娘说:“她冲我们笑,我怎么瘆得慌?”
楚姨娘连连点头:“我也是,背上一阵恶寒,她去太师府,可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