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极快,大老爷离家后,东苑和西苑分别来人送了东西,一些棒伤药止疼膏等等,只有老太太是派李嫂传的话,命众人不必慌张。
一个多时辰后,祝镕才被接回来,下人们备了各式长凳、轿子想要将三公子抬进来,但祝镕扶着争鸣的手,自己就走进来了,看起来虽伤得不轻,但也不算重。
祝承乾跟在一旁,满脸怒色,见了扶意也是没好气地吩咐:“照顾好他,必要的时候,请太医来家里。”
扶意答应下,祝镕向父亲欠身说:“儿子先歇着去,父亲也请早些休息。”
“你啊……”祝承乾叹了一声,有什么话也不急在今日说,只道,“赶紧进去躺着,有伤要说出来,别憋出了病。”
扶意便不等公爹走开,就上前来搀扶丈夫,祝承乾负手而立,平日里都是孩子们目送他离开,今日看着小两口进门后,他才离去。
祝镕一进门,不及脱下衣裳,就趴在了榻上,扶意碰也不敢碰,颤颤地问:“镕哥哥,打哪儿了?”
祝镕侧过脸看妻子,苦笑道:“还能打哪儿,屁股啊。”
扶意抿着唇,双眼通红,是忍耐着才不哭的,但声音已是变了调:“等一等,我给你上药。”
祝镕连连摇头:“不成,那地方,不愿给你看,你把争鸣叫进来,让他……”
扶意轻声道:“我们是夫妻啊。”
祝镕一愣,倒也不是忘了他们是夫妻,终究是新婚,且短暂地分别了三日,他二十郎当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虽然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则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于是在扶意的面前,也想强撑几分面子,怎好将自己如此窘迫狼狈的模样,原原本本展现在她眼前。
可他们是夫妻,那地方,扶意又不是没见过。
见丈夫没有再拒绝,扶意便径自绕过屏风,丫鬟们已经等在门外,捧着冰水、热水、手巾、膏药等各样东西。
“你们不必在边上。”扶意道,“把东西放下,就退出去。”
众人领命,进门放下东西,不敢四处张望,匆匆就出去了。
扶意命香橼关上门,便转过屏风,先解开了丈夫的衣衫,纵然她十分小心,布料摩擦时,祝镕到底是吃痛地吸了口气。
褪下衣裤,见臀上一片红肿,一些地方已出现瘀血,明日一早必定更难堪,扶意的心像是被揉碎了,但冷静下来,先用冷帕子为他敷上。
冰凉的帕子可镇痛,祝镕顿时舒坦了,一只手胡乱摸着,抓到了扶意的手。
“老实趴着才好,拉我做什么。”扶意想要挣脱开,但手指越缠越紧,她不得不挪到床头,屈膝蹲在在床边问,“做什么?”
“怪丢人的。”祝镕说,“让你看见那地方。”
扶意没忍住,眼眶湿润了,低下头说:“什么丢人,我只心疼你。”
祝镕笑道:“我还有媳妇疼,开疆这会儿不知怎么被他娘排揎,慕伯母虽也疼儿子,可哪能像你这样温柔体贴。”
扶意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挤兑你的好兄弟,就算郡主去不得身边,郡主难道就不心疼?就你有媳妇,就你稀罕呐?”
祝镕眼里只容得下妻子,笑着说:“就是稀罕,谁也没你好。”
“还拿我开心,人家都要急死了。”扶意总算没那么悲伤,起身再给换了一块冷帕子,人到了眼前,她就不再那么慌张,小心体贴地照顾着,祝镕的脸色比刚进门时好多了。
她把方才东苑西苑送来的膏药,摆给祝镕看:“用哪个?”
祝镕选了其中一瓶活血化瘀的:“明日早上再给我用,今晚先冷敷。”
等扶意再回到床边,祝镕神情凝重,又道:“既然婶婶们送来膏药,你稍后去回句话,就说我没事。”
扶意说:“都派人吩咐的,不必我过去。”
祝镕摇头:“不过是打个幌子,扶意,你替我去西苑看一看平理。”
“平理怎么了?”扶意问。
“说来话长,但你一定要看见平理,亲眼看见他。”祝镕叮嘱,“有什么事,见过他,我再向你解释。”
扶意能猜到一些缘故,但不敢往深处想,一时分不清,平理在哪一边,更觉得那血气方刚的少年,会在正义的一边,可她又不希望家里的兄弟姐妹卷入这么大的风浪了。
几经冷敷后,祝镕的疼痛缓解不少,原也打得不重,不过是给今天的事一个交代,皇帝也没办法,总要有个处置的态度。
他渐渐感到困倦,但心里惦记太多的事不敢睡,扶意再三哄他放轻松些,在妻子的柔声细语里,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扶意取下了冷帕子,为他盖上轻柔的蚕丝被,出门来召唤下人守着:“没有公子的吩咐,不要进去打扰,公子睡下了。”
待离了清秋阁,先到东苑,二夫人没说几句话,就要扶意赶紧回去,一路送到门前说:“你这孩子也太讲究礼数,回去照顾好镕儿要紧。”
扶意辞过后,再转去西苑,刚好是厨房传饭的时辰,三夫人要留侄媳妇用晚饭,还是慧之说:“嫂嫂要照顾三哥哥,您留她做什么。”
三夫人挺着硕大的肚子,十分爱笑,叮嘱扶意自己也要保重,一面吆喝下人:“叫公子来吃饭,他回来半天了,闷在屋子里做什么?”
慧之忙道:“我去找,下人去催一准挨骂,最近某个人气大得很。”
三夫人对扶意则说:“既然不吃饭,就早些回吧,缺什么膏药的过来拿。你家这弟弟三天两头闯祸,从他出门念书起,我就操不完的心,对付跌打损伤,婶婶都成半个大夫了。”
扶意答应了镕哥哥,要亲眼看见平理才能走,正想着如何找借口再多留一刻,刚好三老爷回家来,扶意便向三叔请安。
祝承哲问她:“是怎么打起来的,镕儿可说了?”
扶意道:“大白天的宫里进了贼,且没抓住,因动静闹得太大,皇上不得不处置,相公他不忍手下的人受罪,就自己领下了全部责任。”
祝承哲道:“我说呢,才回京的人,难道是差事没办好?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三夫人问丈夫:“你在衙门里,没听说什么?”
他摆摆手:“最近乱的很,一天一个花样,也不知道京城里到底怎么了。”
说着话,慧之带着她四哥出来了,平理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在父亲跟前也是毕恭毕敬,之后一家子坐下用饭,扶意不能再杵在边上,便欠身告辞。
低头抬头之间,不经意看见平理想要拿筷子,但右手稍稍动了一下,就没再挪动,换成了左手,但被三老爷呵斥没规矩,要他送一送嫂嫂。
“不忙,我这就走了,三叔和婶婶请慢用。”扶意匆匆离去,努力记住方才见到的光景,待告诉镕哥哥时,不能添油加醋加入自己的臆测,只能说自己看见的。
不过扶意回到清秋阁,在门外就被兴华堂的下人拦下,匆匆赶来,径直到了公爹的书房,遭到祝承乾狠狠一顿责备。
“一两瓶膏药罢了,一家子人不必这么客气,你走开了,床上躺着的人谁来照顾?”祝承乾怒道,“不许再随便离开镕儿,回去好好伺候他。”
扶意心里虽然委屈,但这一趟目的达成,心里只盼着早些告诉镕哥哥,至于公公说了些什么,她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出了兴华堂就忘了。
回到清秋阁,祝镕还酣睡着,想来这三日在外奔波辛苦,回到京城还没能坐下喝口热茶,就挨了顿打,就算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这样折腾。
祝镕似乎意识到妻子在身边,缓缓醒转,说渴了要水喝。
他支撑着身体起来些,身上已轻松了不少,毕竟没伤着筋骨,皮肉之伤在他眼里都不算事儿。
一口气喝了两杯茶,祝镕完全清醒了,见扶意眼角噙着泪花,笑道:“哭了吗?”
扶意瞪他一眼:“有心思逗我的,不如保重自己。”
说着将枕头叠起来,好让丈夫舒服地趴着,便说起她见到平理的光景,一切如实描述,没添加自己的揣测。
祝镕便道:“这孩子,像是在为谁当差,瞒着全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