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来到时,遇上内院小厨房给四公子送宵夜,祝镕这儿晚饭还没吃上一口,那正长身体的小子,都吃上宵夜了。
他亲手接过,没去见祖母,径直就去找弟弟,扶意便独自来祖母跟前,刚好韵之也在。
因白天听了扶意的话,不该知道的事就别追着问,帮不上忙就不添乱,韵之这会儿就算满腹好奇三哥哥去找平理做什么,也忍住了。
但她高兴地问扶意:“你知道了吗,今年中秋可热闹,咱们要随驾秋狩。”
老太太见孙媳妇一脸茫然,问:“镕儿没告诉你?”
扶意怎好意思说他们方才只顾着起腻,正经事提了平理后,就赶着过来了。
韵之欢喜不已:“总算又能出去逛逛了,这回皇上要住一天,咱们也要住,所以各家按着次序先出发,都安顿好之后接驾,也就是说,我们要在外面住两个晚上。”
扶意问:“全家都去吗?”
老太太说:“宫里点了名,咱们家只我和你公公婆婆,还有你和镕儿,韵之是跟着我去伺候的,二房和三房不去。”
韵之说:“奶奶是为了带上我,她才去的,扶意,你该不乐意住在荒郊野外吧?”
“我的确不爱打猎跑马,但能出去逛逛也挺好。”扶意坦率地说,“上回我还是个不起眼的姑娘,这次再随驾,我已经是镕哥哥的妻子,能名正言顺地出席那些场合,就是难得出门,我想……”
“是想和祝镕在一起吧?”韵之抢着回答,而后哈哈大笑逗扶意。
老太太拉过孙女的手,照着手心拍了一巴掌,责备道:“再听见你直呼兄长们的名讳,我可真不客气了,别以为你大了,我就舍不得罚你。还有,你人前人后地喊扶意,我说过多少遍了,要改口喊嫂嫂。”
韵之吓得赶紧躲到扶意身后去,又不服气又不敢顶嘴,很小声地问:“你在意吗?”
扶意摇头,她当然不在意,便对祖母说:“我和韵之一样大,姑嫂亲昵些,直呼名讳想来也无人计较,别人家想亲昵还亲昵不来呢。奶奶,我不让韵之喊相公名讳,我会管着她,但是我们之间的称呼,您就通融通融可好。”
老太太说:“外人面前,还是要有尊重,别叫人说祝家的孩子不懂长幼有序。”
韵之委屈巴巴地说:“我记下了,您别生气。不过,奶奶现在就是只疼扶意,孙子不要了,孙女也不要了。”
扶意转身嗔道:“你刚才还撒娇呢,说奶奶为了你才去凑热闹,你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韵之忘了这一茬,立时跑去祖母身边卖乖。
自己亲手养大的小丫头,老太太又是怜爱又是嫌弃,看着漂亮的宝贝孙女,想到关在春明斋里的涵之,不论如何,她不能让韵之将来再受罪,一定要好好给这个孩子找个婆家。
“奶奶,有件事,我想求您示下。”扶意说道,“我心里有了主意的。”
韵之见扶意有正经事,便不再缠着祖母,坐到了一旁去认真地听着。
老太太问:“什么事。”
扶意稍稍有些紧张,说道:“是翠珠的事,这几日香橼去看过她一回,送了些滋补之物。”
她从边上端来茶,递给祖母,以缓解自己的紧张,而后道:“奶奶,翠珠想要合离,求我救救她。”
老太太不急不缓地喝了茶,心中已有了思量,说道:“她嫁人之前,已经取回了卖身契,因此她的婚事,只能由她的爹娘做主。如今既要合离,也要她爹娘答应,夫家若不松口,也不好办。这件事,已经和祝家无关,你不要再插手。”
扶意接过茶碗,捧在手里,神情坚定地说:“可是,我想还翠珠自由身,想让她永远摆脱那个男人和那家人。”
韵之忍不住要张嘴帮着求情,但深知祖母的脾气,赶紧双手捂着嘴,把自己一冲动坏了扶意的事。
老太太和扶意同时看向她,被她傻乎乎又可爱的模样逗乐了,老太太叹了一声,说道:“行,你自己想法子,我不会帮你,回头你公公婆婆动了怒要惩罚你,也别指望我来救你。你要想明白了,为了这件事你受惩罚,大不了闭门思过,再了不起挨顿打,他们也不能吃了你。可若你救不了翠珠,这家里从此也容不下她了,她不得不重新回到虎穴狼窝里,往后日日挨打受折磨,哪一天撑不住一头碰死了,你心里过得去吗?眼下,至少两处相安,她在我们家里当差,那家人也进不来,好歹能安安生生过日子。”
这一切,扶意早就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从得知祖母用一百两银子打发那家人起,她就筹谋着,如何才能帮到翠珠,更何况翠珠亲口对香橼说,求自己救救她,帮她合离摆脱夫家。
况且,不只是翠珠,还有大嫂嫂的堂妹初霞姑娘。
扶意深知自己无法改变这世道,一人之力回不到太宗当年的盛世,可眼前的身边的,她现在既然是公爵府的少夫人,尽己所能对她们施以援手,才对得起满身绫罗珠宝,才对得起祝家三百年的富贵荣华。
“奶奶,我记下了。”扶意毫不动摇地说,“我一定会谨慎处置。”
老太太眼中是担忧,心里却是骄傲,郑重地说:“去做吧,年轻的孩子,就该闯一闯拼一拼。”
扶意周正行礼,深深谢过祖母。
韵之想缓解一下屋里的气氛,笑着说:“三哥哥和平理没事吧,我真怕他们打起来呢。”
这会儿平理的屋子里,他正一脸不服气地看着哥哥吃光了他的宵夜,坐在一旁敢怒不敢言,最后憋不住道:“哥,嫂嫂不给你饭吃吗?”
祝镕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咽下最后一口吃的:“你以为,我为了谁这么晚回来,连饭也吃不上一口?”
平理立时别过脸,不敢看着兄长。
祝镕叹:“我知道,有些事就算打死你也撬不开你的嘴巴,你我心里明白就好。但你的功夫,跟谁学的,这总能回答我吧?”
平理用左手挠了挠头,指向兄长说:“三哥。”
祝镕不行,皱眉道:“我几时教你,小时候教你的也不过是些简单招式。”
平理直摇头,觉得哥哥太单纯:“当然是偷学的,你练功的时候,你和开疆大哥练功时,就不觉得有一双眼睛老盯着你吗?再加上我天赋异禀,勤学苦练。”
祝镕微微一笑,拽过弟弟的脑袋说:“江湖上,偷学功夫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平理一颤,紧张地看着哥哥:“不知……”
祝镕说:“轻的挑断手筋脚筋,重的直接砍断手脚。”
平理不服气地说:“你一个做哥哥的,吓我有意思?”
祝镕顺势摸了摸弟弟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又强行查了全身的筋骨,担心他另外有伤。
平理不敢反抗,受了伤也没得反抗,在祝镕手里像条泥鳅似的扭来扭去,浑身不自在。
祝镕确认无误后,心下松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笑容里满是威胁:“只吃了你一顿宵夜不够补的,我为了那个谁挨的打,日后慢慢算,一下都不能少。”
平理小声念着:“我又不是打不过你……”
再抬头见兄长威严地看着自己,他立刻老实了。
祝镕低下头,收敛了那些玩笑似的笑容,正色道:“你只是伤了一条胳膊吗?婶婶和才出生的弟弟,他们何辜?祖母一把年纪,为了我们提心吊胆,她何苦?平理,你要走正道,但不能搭上一家人的性命,不然这条路,你也走不下去。”
平理咬着唇,眼睛微微泛红,但哥哥拍在他肩膀上的巴掌,那样坚实有力,他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好小子,好样的。”
平理用手揉了揉眼睛,坚定地说:“哥,我不后悔。”
不久后,祝镕离开弟弟的屋子,来向祖母问了安,就要带着扶意回清秋阁。
韵之毕恭毕敬,向哥哥又是问安又是行礼,不似平日那般,喊着祝镕就招呼上来。
他刚想说妹妹转性学乖了不成,结果一出门,韵之就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哼的一声走了。
祝镕一脸茫然,但见扶意笑成了花儿,就知道没出什么事,摇头叹了声,带上他心爱的花儿回清秋阁去。
路上提到了中秋狩猎,祝镕却一脸沉重:“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并不希望祖母和韵之同行,你也最好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