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之间到这份上,涵之再无他求,也许母亲的一句实话,还能挽回一些什么,但她终究还是撒了谎。
“我也知道,母亲不会对我下毒手,王婆子是罪有应得,母亲别再惦记她,另寻趁手的下人来服侍您。”涵之道,“您渐渐上了年纪,如今儿媳妇进门,我也在家,一些琐事小事,就打发我们来做,您也好养养精神。”
大夫人冷笑:“我与那小贱人势不两立,你还要我放权给她?我没有儿子,哪里来的儿媳妇,我只有你一个女儿。”
涵之微微一笑,既然话不投机,向母亲欠身后,便要告辞。
眼看着女儿离去,大夫人起身追来:“涵儿,涵儿……你真的不要娘了吗?”
涵之背对着母亲,笑得很绝望。
“涵儿……”
“母亲保重。”
只留下四个字,涵之离开了,跨出兴华堂的门,也彻底斩断了她与娘亲的亲缘。
她愿意体谅爹娘的难处,他们伴君如伴虎,他们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兴亡。
当揣摩出皇帝的杀意,果断作出选择,牺牲她一人,以祝家上下百余口人为重,不愿将百年家业毁在自己手里,这一切,涵之都可以理解。
可即便面对扼杀她的骨肉,将她致病致疯的事实,母亲依然毫无愧疚,甚至反问自己是不是不要她,涵之心里就明白,父女母女的缘分到头了。
清秋阁里,扶意在书房准备弟弟妹妹的课,有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来说,大小姐到了。
上回大小姐来,就动家法打了人,因此这院里上上下下见了涵之就害怕。
扶意迎到门外来,刚好天阴起风,她搀扶着大姐姐说:“往后您直接进门便是了,不要站在风口里,太医说吹了风,也会头疼。”
涵之道:“我不能总躺着,出来走动走动,见识新鲜事,才不会去想过去的事,如此也就不会犯病了。”
“昨日咱们府上的郎中开的方子,太医也说可以一试。”扶意道,“只是里面几样药材不易得,要走遍天南地北才能齐集,待相公回来,我就让他去想法子。”
进门落座,涵之命香橼带人下去,扶意便主动解释早晨发生的事,可涵之却说:“你有你的主意,不必事事向我解释,从今往后,你才是这家里的女主人不是吗?”
扶意却邀功似的问:“姐姐,我做的对吗?”
涵之想了想,笑道:“说不上来,但结果是好的,连我爹也不能挑你的不是。不过韵儿正生气,说不带上她,说白哥和黑妞是她养的。”
扶意说:“事情可大可小,眼下不能向她解释,倘若明莲教当真死灰复燃,那背后的势力非要查清楚才可。”
涵之颔首,说道:“其实我来,不是和你讨论明莲教,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扶意忙起身,毕恭毕敬地站着,以为长姐有指教。
可涵之让她坐下,神情郑重地说:“倘若有一日,我再也无法清醒,真正痴了疯了,有几件事,请你替我向世子和王妃娘娘交代。”
扶意的心紧紧揪起,摇头道:“不会的,姐姐,等相公回来,我就让他去张罗药材,太医也说您……”
涵之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到时候,我若还在家中,就把我送去郊外庄头,若是已经去了王府,你和镕儿就把我接回来。此外,告诉世子,为了王府的血脉,为了大齐,请他另娶贤妻,与我合离。”
扶意连连摇头:“姐姐,我做不到。”
涵之道:“不要任性,世子不能没有儿孙。”
扶意反问:“可是,血脉一定意味着传承吗,太祖太宗那样英明的皇帝,开创大齐盛世,祖祖辈辈传承至今,当今又如何呢?可见,传承的意义远在血脉之上,将来您和世子没有孩子,可以抱养,何况郡主的孩子也是王爷和娘娘的血脉,是项氏皇朝的血脉。倘若世子爷有此意愿,相公和我都不会阻拦,也没资格阻拦,但若世子爷并不愿意这么做,谁也强求不了他,我更是说不出这些话,姐姐还是不要托付我,不如托付韵之。”
涵之轻轻叹:“傻丫头,这么多的道理,只能在你心里,江山天下,岂是靠意气用事就能治理好的?扶意,难道你希望大齐未来的帝王,没有中宫皇后?”
扶意说:“不是有您在吗?”
涵之恼道:“哪有疯子可以做皇后?扶意,我没说现在就要放弃一切,是说万一,万一将来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