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盛帝眼中是冷漠的笑,摇头道:“说吧,这次是想对谁动手,皇后?还是你姐姐?”
贵妃连连摇头:“臣妾不知道,那东西和臣妾不相干。”
嘉盛帝叹气:“这么多年了,是朕不了解你,还是皇后不了解你,朕来,只是想听实话,你既然不愿说,朕只好走了。”
“皇上、皇上……”贵妃抱着皇帝的腿,“看在臣妾侍奉您二十多年的份上,皇上,饶过臣妾这一次,求您饶过臣妾。”
皇帝冷漠地问:“你想对谁下手,皇后,还是闵姮?”
贵妃却说:“这并不重要,皇上,您没看见项尧年的本事吗,她一步一步引着您上套,她是原就知道初霖身上带着砒霜。还有、还有祝家的儿媳妇,那个纪州来的小丫头,她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换做谁都要吓得半死,可她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和项尧年出谋划策,把您都算计上了。皇上,那几个丫头胆大包天,更是精明透顶,您一定要当心。”
嘉盛帝蹲下来,看着贵妃:“在你眼里,朕是有多愚蠢,能被几个小丫头算计?”
贵妃摇头:“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嘉盛帝怒声道:“朕问你的话,你却始终不回答。”
贵妃被逼无奈,自知逃不过皇帝的眼睛,继续撒谎否认只会磨光他的耐心,万般无奈地坦白:“是您的儿媳,她一味纵容皇儿不求上进,对我也不如从前那般顺服,这样下去,皇儿的前尘都毁了,臣妾不能让她毁了……”
皇帝突然逼近她眼前,言语里带着杀人的戾气:“什么前程,你想要他当太子,要他做皇帝,动摇属于他哥哥的一切?”
贵妃浑身僵硬,再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的所有欲望,都是皇帝的逆鳞,就因为她生的是小儿子。
皇帝伸手抚过她的脸庞,每一下触碰都让贵妃颤抖,最后只轻轻一推,眼前的人就朝后跌坐在地上。
“皇上……”贵妃绝望地呼喊。
“朕告诫过你无数回,不要有痴心妄想,可你始终不听劝,但看在今次你替朕试出那几个姑娘的深浅的份上,也算功过相抵,皇后会对你网开一面。”
“真的?”贵妃双眼放光,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皇上,您原谅臣妾了?”
皇帝冷漠地走开,只撂下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夜已深,京城里,大街小巷灯火渐灭,此刻闵家上下的人,也已各回各屋,纷乱的一天,终于要过去。
闵延仕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父母房中退出来,面对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母亲还是没来由地责备他的不是,而父亲则唉声叹气,并不在乎女儿的死活,只盼着不要被闵初霖牵连。
他后悔了,后悔没答应韵之跟她回娘家,至少在那里,会有人关心他的冷暖,担忧他的辛苦,哪怕只是表面的客气,也好过被责备被怨怼,被无休止地否定和嫌弃。
独自回到卧房,下人们来侍奉洗漱,反倒是看见这些从祝家来的人,他的心情还能略好一些。
“这燕窝粥,是少夫人吩咐,要您当宵夜的。”丫鬟端来了热粥,说道,“清火润肺,要您一定吃下去。”
“放着吧,我一会儿吃。”闵延仕道,“你们也可以歇着去,我这里不用人。”
众人领命,询问是否要将房内烛火熄灭后,便纷纷离开。
待房门关上,闵延仕松了口气,走到桌边看了眼燕窝粥,虽感激韵之的体贴,可他实在没有胃口,想看几眼书,又定不下心来,只能自行将蜡烛一盏一盏吹灭,留下最后一点火光,就重重倒在了床榻上。
一切归于宁静,闵延仕闻到了淡淡的清香,是韵之平日里用的香,他早已记住了这清甜的气息。
如今闭上眼,他已经能在脑海里勾勒出韵之的模样,清晰地看见她的笑容,但这一切却让闵延仕惶恐,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对妻子究竟是什么感情。
但韵之清清楚楚地说过,期待自己有喜欢上她的那一天,期待着他们彼此两情相悦的爱意。
可闵延仕却害怕,怕自己仅仅是渐渐习惯,渐渐熟悉,害怕他只是贪图和韵之在一起的轻松愉悦,害怕他永远也无法回报韵之的真情实意。
扪心自问,是不是还幻想着和言扶意的感情,闵延仕总算能毫不犹豫地告诉自己,他早就放下了。
翻过身,他下意识地小心一些,怕惊醒身边的人,直到看见空荡荡的床铺,才愣住了。
身体的意识,比他的心更早地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闵延仕疲倦地闭上眼睛,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一晚,韵之贴着自己的身体,要他拍拍才能睡。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开了,闵延仕半梦半醒,便道:“把燕窝粥拿走吧,我没有胃口。”
却传来妻子的声音:“那我吃了,我正觉得饿了。”
闵延仕怔然,再一个激灵起身来,见绯彤点亮了蜡烛,再从她家小姐身上取下风衣。
韵之则端起碗,吃了两大勺燕窝粥,一面扭头看向丈夫,问:“你真的不吃了吗,要不要分你一口?”
“怎么回来了?”闵延仕醒过神,站了起来,“不是说好了,在家里住一晚?”
韵之说:“可我太想你,怎么也不能安心,我还害怕母亲她趁我不在,给你床边塞通房丫头,我就回来了。”
绯彤在边上抱着风衣说:“奴婢可是睡着了,又被拖回来呢,公子,您下回还是跟着少夫人一道回去吧。”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就去门外找小丫头端热水来供小姐洗漱。
闵延仕道:“你也太胡闹,大半夜地回来,若是惊动了祖母她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吓着了如何是好。”
韵之却说:“我从清秋阁直接出来,谁也吵不着,你就别操心了,明儿我一早你再送我过去,姑姑天一亮就动身呢。”
“这是自然,我也要去道别。”闵延仕说着,见韵之耳朵鼻头通红,看来外面十分寒冷,她从宅门外一路走进来,必然是冻着了。
“冷不冷?”他不自觉地走上来,捧过韵之的手,顿觉手指冰凉,不禁恼道,“你还吃冷的东西,这粥都凉透了。”
韵之却笑得眼眉弯弯:“这是风吹的,我心里可热乎了,想着马上能看见你,我就高兴。”
“快上床捂着。”他拉着韵之坐下,用自己的棉被裹住了妻子,韵之感受到棉被上丈夫留下的体温,用力裹紧说,“还是家里的被子最舒服,我在我嫂嫂身边,怎么也睡不暖和。”
此时丫鬟们进来,送来热水为少夫人洗漱泡脚,闵延仕便让到一旁去,又要了热茶来,给她暖暖身子。
当手脚都捂暖的人,钻进自己那冰凉的被窝里,冷得直哆嗦,一骨碌又钻进了闵延仕的被窝,闵延仕吹灭蜡烛归来,无奈地说:“怎么不睡你自己那边。”
“被子太冷了。”韵之说,“今晚我们盖一床被子可好。”
闵延仕却直接翻进里面,躺在了韵之的位置,盖上她的被子说:“你睡相太差,我们盖一床被子,明早就都着凉了。”
“可是我冷。”韵之说,“我一个人睡,太冷了。”
闵延仕翻身过去:“很晚了,赶紧睡吧。”
韵之又问:“我要是掉下去怎么办,你让我睡外头。”
闵延仕没理她,但身上的气息,却是温和而亲切的,从刚才开始,他的嫌弃里就带着几分宠意,这一点情绪,韵之还是能分得清。
她掀开被子,一下又钻回自己的被窝,从后腰抱着闵延仕,但这床被子还没捂暖,又冷得她直哆嗦,闵延仕赶紧翻过身来,很自然地将妻子拥在了怀里。
贴上丈夫温暖的胸膛,韵之终于消停了,踏踏实实地闭上眼睛,口中黏糊地念着:“我很想你,夜越深,我就越想你,哪怕把全家人折腾起来,我也要回家来。”
“韵之,这里是你的家吗?”闵延仕问,“你已经,把这里当做是家了?”
韵之却摇头:“是把你和我在一起的地方当做家,我可不喜欢这里,就算你不答应,我心里依然期盼着有一天,你愿意和我搬出去,与这里的人断得干干净净。”
闵延仕拢起被子,将韵之裹得严严实实,无奈地说:“那你先存在心里,兴许,会有那一天。”
韵之心里一咯噔,抬起头来,心疼地问:“是不是又被父亲和母亲责骂了,他们逼你了吗?”
闵延仕的难受和委屈,几乎要在妻子面前化作眼泪,二十多年来,终于有一个人如此在乎他,能从细枝末节上在意他的情绪,可他是个男人,他怎么能哭呢。
“你回来了,我就安心了。”闵延仕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