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上让茶,心底一声叹息。
贵妃是仗着眼下祝家遭难,而杨氏一族为了不受牵连就已费尽心血,她才敢如此嚣张,来对自己颐指气使。
真真小人行事,只顾眼前利益风光,也不抬头看看,脑袋上正顶着什么天象。
贵妃见皇后不说话,轻笑一声道:“难不成,娘娘如今左右这么一件小事,也难了?”
皇后淡定从容:“眼下的局势,你可看得明白?”
贵妃道:“自然明白,可我相信皇上,这不,一切都在皇上的股掌之间,那父子二人乖乖地跑去边境为皇上和朝廷卖命。他们死在边境就好了,还能为国捐躯,名留青史。”
皇后微微一笑:“然后呢?”
贵妃蹙眉:“什么然后?”
皇后道:“闵延仕负责主审忠国公府一案,上上下下数他最年轻,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那日游园赏梅,就有人越权来请示皇帝下旨,在皇上面前尚且如此不顾忌,可见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多得是。”
贵妃很是不屑:“那又如何?”
皇后说:“忠国公府遍地金银,富贵至极,有的是人等着取代闵延仕来主审祝家,眼红他嫉妒他,就差打压排挤他了。之前闵初霖犯事,人所共知,携。毒进宫本是死罪,是看在你的份上,才轻判轻罚,现如今你又要将她放出来,那些狡猾的老狐狸们,还不抓着这个辫子,说你那内侄徇私枉法,以权谋私?”
贵妃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后端起茶,说道:“莫怪我小气,又或是故意驳你的面子,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侄子侄女好。”
贵妃顿时偃旗息鼓,这里头的利害轻重,她的确没想到,可如今提醒到眼门前了,她不能不当一回事。
皇后见她终于明白过来,又和气地说:“闵延仕自是前途无量,二十年三十年后,是当朝宰辅的不二人选,从现在起,你这个姑姑就该为他铺路搭桥不是?”
贵妃冷笑:“自然该是贵府杨家子弟的天下,有我家孩子什么事呢。”
皇后说:“谁也不知道将来的事,难道不知道,你就不做打算了?”
贵妃别过脸:“娘娘这话,就没意思了。”
皇后说:“如今祝承乾被告发科场舞弊,恐怕祝镕的功名也会被剥夺,当年闵延仕是受屈的,我看回头皇上,会将功名也补还给他。延仕这孩子,在学里就已才气卓然,注定是大齐的栋梁,可我们杨家,没有这样的好儿郎。贵妃,你要从长计议,好好为那孩子的将来做打算。”
贵妃冷笑道:“我怎么听着,您那么不甘心呢。”
皇后说:“自然不甘心,谁不盼着自家孩子好?”
贵妃问:“您是说,太子?”
皇后凤眸含笑,反问:“太子怎么了?”
虽说贵妃这一趟来,未能如愿,但走时心情不坏,笑声隔着几道门还能传进来。
皇后的近侍厌恶至极,恨恨道:“她也不想想,自己是凭什么活到今日,您但凡不想她多喘气儿了,早凉透了。”
皇后轻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我留她,挡着底下年轻的妃嫔,她还是做的不错的。”
近侍连连摇头,冷笑道:“可人家以为是自己厉害,比您还厉害。”
皇后吩咐:“把我要的人准备好,虽然我宁愿,她们派不上用处。”
就在这日入夜后,涵之带着扶意,赶到了大军营地,只是她们没能赶上和祝镕、平理道别,他们就已离开军营,深入敌方腹地,以求瓦解对方的军心。
扶意被安排在丈夫的营帐内休息,榻上还堆着祝镕替换下的衣裳,她挽起袖子一件件收拾,但听帐子外熟悉的声音:“扶意,我能进来吗?”
是郡主,扶意很是欢喜,忙迎到门前来,尧年进门见帐子里的光景,笑道:“怎么一来就干活,我去给你安排个下人可好。”
扶意摇头:“不过几件小事,郡主千万不要为了我忙,我就怕给将士们添麻烦。”
尧年坐下说道:“听说祝镕和祝平理,去行机要之事,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你心里怕不怕?”
扶意颔首:“自然担心,可我相信他们。”
尧年安抚道:“也是,你别吓唬自己,父王不会让他们身陷险境的。”
扶意要给尧年倒茶,再看郡主一身铠甲,和外头的士兵没什么两样,不禁问:“您……站岗放哨去了?”
尧年吃了茶,笑道:“我去巡防了,也差不多。”
“可是……”
“在这里,我可不是郡主,和其他士兵一样。”
扶意问道:“但是大齐军法,女子不得从军,木兰辞里那样的事,不过是传说罢了。”
尧年不屑地说:“那是大齐的军法,我们纪州军,有我们自己的规矩,与朝廷不相干。”
扶意说:“将来,是不是整个大齐,都能容许女子从戎?”
尧年却道:“你的理想是好的,但要改变那么多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岂是一朝一夕,怕是穷尽你我一生,也未必办得到。”
扶意心中又高兴又感慨,但坚定地说:“多一个人重新看待这世间,也是好的,只要还有那一天,我便会坚持一天。”
尧年笑道:“放心,将来还有我帮你。”
但是她又问:“你就这么出来了,家眷怎么办,我的表姐,你家老太太、夫人们,如何是好?”
扶意说:“我在,不过是多一个人被圈禁,改变不了什么事,我才决定走的。至于家里,能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皇帝会怎么做,事态会如何发展,我也能猜到几分,唯一不明白的……”
尧年看着她:“怎么了?”
扶意说:“我不明白,开疆为什么非要留在皇帝身边,以他的性情,该是与祝镕一道出来保家卫国的,可他却还拜托祝镕一同演戏,帮他继续留在京城,守在皇帝身边。”
尧年的心一沉,避开了扶意的目光:“是他的事,与我也……不相干的。”
扶意欠身道:“郡主恕罪,是我失言了。”
尧年扬起笑脸:“眼下国。难当头,还想这些做什么,他也没正经打过仗,来当个火头军不成,我看他不过是识时务,怕死罢了。”
扶意道:“可我始终觉得,开疆有他的苦衷和用意,他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还请郡主不要误解他。”
尧年潇洒地说:“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你别多心,不过是相熟些罢了,他要走什么样的路,与我不相干。”
扶意听这话,便知尧年有所隐忍,是不愿表白心意,她也就不再多嘴。
尧年问道:“你一个人怕不怕,要不今晚去我那里,反正祝镕也不回来嘛。”
“万一他回来呢?多谢郡主。”扶意到底舍不得的,满心盼着丈夫此刻就能归来。
就在扶意和尧年说话的功夫,祝镕带着平理已靠近敌军大营,他们就要在这里分开,祝镕去找赞西军队的首将秘密谈判,而平理去毁坏两军粮草,挑拨雍罗人和赞西人的矛盾。
彼此的任务,都十分危险,但平理行迹隐秘,易脱身离去,可祝镕若是碰上又轴又蠢的傻子,说不通那些道理,赞西人恐怕不会轻易让他离开。
兄弟二人约定好了再见面的时辰,但祝镕叮嘱平理:“我若不来,你最多等我一刻,一刻过后,必须离开,返回大营。”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平理怒视着兄长,握紧拳头,到底是答应了。
祝镕拍了拍弟弟的肩头:“放心,就算哥晚些回来,我也一定会回来,你一定小心。”
平理则道:“若是我被抓了,你也不要来救我。”
祝镕不以为然:“你能在禁宫随意出入,连我和开疆联手都抓不住你,这区区一个营地,能奈你何?”
平理笑道:“总之,若有万一,回头替我照顾几个兄弟,别让他们为我报仇,要以大局为重。”
兄弟二人拳头相抵,平理蒙上脸,眨眼间,就从草丛里消失了。
祝镕深吸一口气,同样蒙上脸,往赞西首将的大营而去。
而这一晚,闵延仕迟迟不归家,韵之的痛苦焦虑得以缓解后,反而开始担心闵延仕。他现在看似风光,实则处处不讨好,若非皇帝赋予的权力,早就被人排挤孤立,甚至遭打压。
卧房里,绯彤端着热水进来,说道:“奴婢派人去问了,前面也没有消息,只说公子还在宫里。”
韵之心急:“皇帝就是这样子,一件事总要商量来商量去,他有商量的功夫,人家都干完了。”
绯彤吓道:“小姐,您可不敢胡说,叫人听去,是要杀头的。”
韵之丝毫不怕:“我们全家的人头都快落地了,我还怕少我一个?”
好在不久后,闵延仕回来了,但足足忙了一整天,他累得脚下无力,头晕眼花,韵之和绯彤听见外面的动静,赶到门前来看时,竟是几个人搀扶着他才能走。
闵延仕见了韵之,微微一笑:“此刻想起来,我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不妨事,就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