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坐下,先说今日天气凉快,又说过来的路上看见园子里的孔雀跑出来,终于把目光落在秦影的身上,笑道:“姑娘来得这么早。”
秦影欠身道:“为三嫂嫂践行后,家中还有事等着晚辈,所以来得早,实在失礼。”
老太太却故意问:“你说有事,可是赶着回去念书?这不能耽误,你的心意三嫂嫂她已经收下了,回家后,替我问候你家老夫人和你母亲。”
秦影起身:“多谢老太太,那晚辈先告辞了。”
她向三夫人和扶意、韵之行礼,三夫人着急忙慌地问:“怎么这就要走,是、是我来得不巧吗?”
扶意见祖母向自己递过眼色,心下会意,便道:“婶婶,您知道的,秦府事务繁忙,影儿向来里里外外一把手,也因此,太尉大人觉着姑娘每日往返我们家念书,耽误时辰耽误事,就在家里为她请了先生开了书房,不是说好了,我们家姑娘过些日子就去太尉府念书。”
三夫人一个激灵,忙道:“是啊,我就为了这事儿来的,还请你回府向太尉大人禀告,过几日,我和你叔父再登门道谢。”
秦影欠身道:“公爵府待我诸多照顾,尚不知如何言谢,若能带着妹妹们一起念书,反是晚辈的福气。请您放心,晚辈这就回府安排好一切,再来向您和老太太禀告。”
扶意见祖母微微颔首,便挽了秦影说:“我送你出去。”
韵之也跟着起身:“奶奶,我送了秦妹妹,去东苑看我娘,就不过来了。”
老太太笑道:“去吧孩子,得闲常来坐坐。”
秦影再次行礼告辞,跟随扶意二人离去,外头丫鬟婆子一路跟出去,三夫人在窗前张望了两眼,不由得叹了口气。
“叹什么?”老太太说,“你若不放心慧之去太尉府上学,不必太勉强,让映之和敏之去就是了。”
“哪里的话,我都答应孩子了。”三夫人说着,来到婆婆身边,“娘……夜里平理来给您请安时,您能不能好好问他,我真怕这孩子魔怔了呀。他现在起早贪黑地念书,屋子里蜡烛都比往日多用好几倍,吓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睡着了也做恶梦。”
老太太笑问:“你都梦见什么了?”
三夫人难受地说:“梦见他成了书呆子,叫他也不理,也不认得我了……”
眼见儿媳妇要掉眼泪,老太太笑道:“你是真难受?我还当你矫情呢,孩子念书用功,怎么反而成了坏事?”
三夫人说:“平理不是这块料,我生他的时候,就没给他生念书这根筋,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吗?”
老太太乐不可支:“这不是你成天说,孩子开窍晚,将来指不定能再给我们家出个状元郎。”
三夫人坐下,将手帕在指间捻成条,嘟囔着:“您别逗我了,别人不明白,您还不明白吗?媳妇来找您拿主意的,您还笑话我,平理可是您的亲孙子……”
老太太道:“这家里的孩子,都是我的亲孙子,你又来了。”
三夫人委屈地说:“可咱们平理,总多那么一丁点的亲吧?”
老太太嫌弃道:“你还商量不商量正经事了?”
三夫人忙道:“我方才仔细看,秦家闺女的模样,真是不错。虽然和扶意、韵之比比还差了那么一些,但年纪小,过两年长开了一定更端庄大气。”
老太太说:“和咱们什么相干,也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三夫人眼珠子晶晶亮,说道:“您不想有个太尉府千金做孙媳妇吗,多体面呀?不是我看不起柔音和扶意那俩孩子的出身,可咱们公爵府,往后都不讲究门当户对了吗?”
老太太摇头:“可不敢想,人家孩子是大房嫡系孙女,不论嫁去哪里,都是要当家做主的,更何况这孩子贤惠能干的名声在外,我们家已经有公爵夫人,大的几个小子们也都成家,轮到平理,他配不上。”
三夫人不服气地说:“怎么配不上,这不是没分家吗,嫁来公爵府正经做少夫人,我们平理也是公公和您的嫡亲孙子,要不是商量袭爵的时候,我没赶上,不然也……”
老太太肃然道:“听你这口气,还想争爵位,从承哲那儿折腾到平理,将来再指望平珍又或是你的孙子?”
三夫人坦率地说:“若能送上门来,我做什么不要,但要我不择手段去争,倒也不至于,我也没那么聪明。”
老太太嗔道:“你哪里像是要做婆婆的人,平理全随了你。”
三夫人挪到婆婆身边,满脸堆笑:“娘,咱们不绕弯子了,您看影儿那孩子怎么样,咱们平理在兄弟里,从来不争不抢,我这个做娘的也没出息,就指望您多疼他。娘,您出面,给平理去太尉府提亲吧。”
老太太说:“可你不是把人撵走了,人家孩子还顾着你的体面,往家里都没说是因为你撵她。”
三夫人不愿承认:“我没撵她,我、我就和她商量来着……”
老太太道:“虽说平理喜欢很重要,可也不能太委屈你,将来娶进门,就是你的长媳,你若横竖看不顺眼,闹得婆媳不和,像我和你大嫂子一般,这家里可就不能太平了。”
三夫人正经道:“您非要我说哪儿不顺眼,就那孩子的性情,活生生拿手去扒拉火堆,这将来有什么事,她再这么来一回,我可承受不起。”
老太太说:“那是被他祖父逼上梁山,孩子绝望了才会这么做,你看你商量让她走,人家二话不说就遂了你的心愿,还反过来顾全我们的体面,这样都不好?”
三夫人垂眸道:“好是好,可我把人得罪完了……”
老太太叹道:“还有我呢,你都这么来求我了,我能不答应你?”
三夫人立时高兴起来:“娘,您答应了?”
老太太说:“光我答应不算,得平理自己想明白,到如今还是见了面就吵架,他们两个孩子自己还没弄明白呢。”
三夫人却是眉开眼笑:“这不吵着吵着就有感情了,不然他们怎么不和别人吵呢?只要您答应出面,就没有不成的事儿。”
老太太说:“万一不成呢?太尉府若嫌你的出身,怎么办?”
三夫人一怔,眼中的光芒散了一半:“那我、我再不济也是将门之后,我爹和我爷爷,是大齐的功臣,我哥就、就……”
老太太心疼地说:“我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心里要有个准备,倘若我察觉亲家看不上你的出身,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还是要掂量掂量。我还能活多久,将来你自己做婆婆,受了委屈,谁给你做主呢?”
三夫人眼圈泛红:“您别说这话,我还盼着自己白了头,继续伺候您呢。”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虽说平珞袭爵成了族长,可等他能真正独当一面,至少十几年,如今老大老二两家都靠不住,将来我不在了,你和承哲要好好护着孩子们。”
三夫人眼中含泪,却想逗婆婆开心,说道:“娘,您看这回头和太尉府结亲,咱们不能太寒酸,平理办婚事的花销,您再给添点儿成吗?”
老太太嫌弃不已:“我的屋子都被你搬空了,你还惦记?”
此刻,韵之随扶意回清秋阁继续收拾东西,两人悄声议论着三婶婶,只见李嫂把太尉府的礼物送过来。
香橼接了东西,说:“我们光顾着走,忘了拿,还劳烦您走一趟。”
李嫂嫂对扶意说:“有好事儿告诉少夫人,我特地来的。”
韵之着急问:“奶奶和三婶婶商量什么了吗?”
李嫂嫂笑道:“还是我们姑娘聪明,可不正是婆媳俩商量事儿来着,三夫人又哭又笑的,奴婢没听清具体说什么,但三夫人相中秦姑娘错不了,求老太太出面提亲呢。”
扶意松了口气:“婶婶果然是想明白了,不然也不能答应让慧之去念书。”
韵之说:“祝平理的福气,我是赶不上,我那会儿为了不嫁给四皇子,就差拼命了,他倒好,捧着书装几天好孩子,就什么都有了。”
李嫂嫂问:“姑娘方才不是说,要去东苑看二夫人,怎么还没过去。”
韵之说:“我等大嫂嫂忙完了,一道过去……”
扶意见她忽然停下,且眉头皱起,不免关心:“怎么了?”
韵之道:“她一个姑娘家,能把太尉府料理周全,这是多大的本事,将来进门后,我大嫂嫂怎么办?我娘和三婶婶,是不是又要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