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秀闻最终没有选择逃跑,作为一个武士,又接受过长达近三个月的严格训练,他看不出面前这伙身份不明的敌人包围的漏洞,与其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乱窜,还不如沉下心来,积蓄力量,寻找一个点,为自己寻找最后一线生机。
但很快,他就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因为他挑选了那个看起来最为年轻,最有可能让他寻觅到一线生机的敌人,只是稍作尝试,便被毫不留情的压了回来,他为此还付出了一条胳膊麻痹,短时间内无法用出全力的代价。
眼看逃生无望,他却也没有如离开之前那些上官们要求的那样,直接自戕,为组织保守秘密。
他选择了束手就擒。
藤原秀闻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小怕死之人,更从没有认为自己会没有自戕的勇气。否则,他当初也不会放弃留在倭国寻找稳妥出路,选择比其凶险了无数倍,漂洋过海来到九州讨生活的这条道路。
事实上,若是此时他是刚刚完成严格的训练,外出执行任务的话,他会立刻选择自戕身死,为组织保守秘密。
若是他刚刚从倭国来到这里的话,他会用依旧能挥动手中武器的那只手,对敌人发起决死冲锋,哪怕明知道他或许连敌人的衣角都无法划破。
但在广州府潜伏的这一年的时光,却改变了他,由内而外的那一种改变。
一年前的他,听码头上那些工友们的聊天吹水还十分吃力,很多时候,只能当个木桩,根本不知道这些家伙究竟在笑什么,脸上才会露出那种猥琐的笑容。
而如今的他,却已经成为了其中一员,甚至不少时候,那些家伙的笑声就是因为他的话才发出的。
一年前的他在遇到与码头其他力工团伙有了矛盾的时候,会因为害怕暴露身份而选择闪躲,甚至藏在一边,等待着分出胜负。
而如今的他,若是再遇到有其他团伙想要扎刺,会第一个抄起手边的扁担、木棍,冲上去,毫无招式,毫无顾忌的与敌人打在一处,因为他知道,在他的背后,那些总是与他调笑吹水的家伙们,会保护好他毫不设防的背后。
当然,一年前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那种回到家中会有人对你关怀备至的温暖,更不知道与人共享一锅稀粥的满足。
但如今的他,心中却依旧能清楚的记住这种温暖、满足。
现在想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生这些改变的呢?
藤原秀闻的眼睛中满是迷茫。
不过,此时的他却也终于相信了呆在组织驻地那三个月中不时听到的那些传闻。
而想到这些传闻,他眼中的迷茫便立刻被驱散了。
已经被捆束住的他,也随之激烈的挣扎起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也不能被困在这里。
“砰!”
但很显然,他迟来的挣扎换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一记手刀,快速且准确的砸在他的后脑。
他停止了挣扎。
昏迷的人是无法控制身体的。
。。。
再次睁开眼睛之时,藤原秀闻下意识的就想要挣扎,但只一瞬,他就停止了这注定无用的挣扎,眼睛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后脑被砸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藤原秀闻却毫不在意。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他冷静的目光投到那令他栽了的年轻人身上,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是对方这支队伍的头领。
“你难道就好奇我们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的吗?”
“我既然已经落到你们的手上了,再追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用呢?不如把时间与精力放到更有用的地方,你觉得呢?”
“那好吧,”
年轻人虽然有些奇异于他的思路,却也没有表示反对,耸了耸肩后,便开始了正式的审问。
“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袁修文。”
“既然你都已经说了我们改把时间与精力放到更有用的地方,那何必再对我说谎呢?”
年轻人对他的回答显然十分的不满意。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罢了,我姓什么叫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额,好吧,我得承认,你的话很有道理。”
年轻人愣了一下,但马上又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有几分意外。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跳过这个无聊的步骤,直入主题好了。我想知道什么,想必你应该很清楚吧?”
袁修文没有张嘴,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还等什么?”
看到他点头,年轻人不禁扬了扬眉头,略带不满的说道。
“你知道我在等什么。”
袁修文眼含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后,缓缓开口说道。
“你似乎很了解我们,那么,你也应该很清楚,我并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痛苦。”
“呵,一般这么说的人,往往都是既怕疼也怕死的人。”
似乎是被袁修文的态度激怒了,一直沉默的坐在那里的中年人,冷笑起来,言语之中满是嘲讽与威胁。
而袁修文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好吧,你想要什么?”
最终,年轻人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有些无奈的开口问道。
“我知道你们是不会放过我这个海外蛮夷的,所以,我也不奢求你们能放了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这倒是真令我感到奇怪,一个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不要求保障自己的生命,而是别有所求。”
年轻人的脸上再次露出奇异的神情,目光紧紧的盯着袁修文,似乎想要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片刻之后,他似乎是放弃了,又似乎是的确没有从袁修文的脸上看出阴谋。
“好吧,我可以答应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但至于能不能做到,就要看你的胃口会不会太大了。”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的要求你肯定可以做到。”
看上去一脸胜券在握模样的袁修文,此时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张开了眼睛,看向年轻人。
“我只要求,在我死之后,你们能够照应一下广州府城码头边棚户之中一个寡妇陈氏。不用送钱,她一个人是绝守不住的,反而还会给她带来灾祸。”
说道那个笑起来脸上有着浅浅酒窝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漠模样的袁修文,眼中第一次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