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府城中。
洪玉飞的心情很不好。
昨夜的一番折腾,但最后的收获却寥寥。
那些市偷们虽然在他手下没有任何的还手能力,可他们在面对他的审问之时,却没有说出一点那些飞贼的有价值的消息。
倒不是他的手段太弱,或是那些市偷们嘴太硬,而是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
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他,对这些“地头蛇”们的做派根本不了解,否则,他也不会将希望打到这些市偷的头上。
尽管大家的头上都顶着一个“贼”字,但彼此之间的差别却是天差地别。
那些飞贼们也就是在需要用到大量人手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些市偷,然后带他们喝一口汤,在平常时候,怎么可能会与这些市偷之间有什么联系。
神秘。
永远是一个人身上最好的保护色。
这一点,其实洪玉飞应该最为清楚。
毕竟顶着“无影鼠”这个诨号在江湖之中的厮混的他,之所以能够三年的时间依旧只留下一个诨号,其他任何的情况都没有泄露出去,靠的正是十分神秘的行事风格。
不过,身在山中,不知全貌的洪玉飞显然不会想到这一点,此时的他,还在思索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找到那些隐藏在浓重的幕布之后,连影子都看不到的“同行”。
但就在他一边苦苦思索着,一边在清早的街上行走着,准备去找个朝食铺子填饱肚子之时,他却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微微一顿后,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带着嘲弄的微笑。
他察觉到了身后的跟踪之人。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在正嫌自己想不到办法找到那些“同行”的洪玉飞看来,这跟踪之人,显然就是被他昨夜的动静惊动的那些“同行”之一,跟踪他的目的,或许是为了知己知彼,又或许只是为了想找机会给他一个下马威。
对他来说,无论是哪一种显然都是无所谓的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家伙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像缩头乌龟一般缩回他们的龟壳,甚至还要钻进本就浑浊不堪的泥塘深入,将自己埋起来。
现在看来,这些家伙还是有几分胆色和傲气的。
而这对他来说,正好。
三年来出手数十次,没有一次失手,甚至连脸都没有被人看到过的经历,给本就年轻的他平添了几分傲气,哪怕此时身在对手的地盘之上,哪怕他是孤身一人,他心中也没有半点的担忧、畏惧,相反,他心中只有激动与欣喜。
压抑着心头的激动,洪玉飞不快不慢的来到了一间卖早点的铺子中,点好了吃食之后,便随便选了章桌子坐定,低着头,眼睛却不动声色的小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他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跟进来的胆色。
他怀着十分期待的神色等待着。
但一直等到店家将他点的吃食全部都端上桌,他也没有看到期待之中的身影。
这不免让他心中原本的激动打了几分折扣,对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同行”的评价也不由的低了许多。
尽管在大多数人看来,谨慎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品质,特别是对于他这样游走于黑暗与危险之中的飞贼,但他依旧觉得,对方连露面与自己见一面的胆量都没有,那其实力想必也就不过尔尔。
真是亏的他之前还如此期待。
大失所望的洪玉飞不知道他的猜测从一开始就已经跑偏了,而且还偏了十万八千里,身后跟踪他的人压根就不是那些洪都府本地的飞贼,而是天衍门天柱星君麾下的暗探。
天衍门跟踪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给他压力或是希望能够将他赶出洪都府,而是别有目的。
对方也从没有想过要故意被他发现。
这一切只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
除了天衍门之外,在洪都府中其实还有几个人对洪玉飞搞出的动静十分感兴趣,那便是独自留在住处等待白十二查探完毕后归来的朱瑾萱,以及正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混进城东的胡啸林和顾大良二人。
虽然三人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可以用一逃二追来形容,从立场上看是完全对立的,但在这件事上,三人的想法却是相似的。
毕竟怎么说,胡啸林身为大内侍卫统领,多少也是有着要为皇帝分忧的心思的。
不过,三人的心思虽然相同,但在具体考虑的时候,差的却是十分远。
当然,说是相差甚远,其实更多是只是因为所知消息多寡的区别罢了。
知道白十二此时正在城东查探那些士绅府邸的朱瑾萱,自然也就知道这件事和白十二之间没有半点的关系,肯定是有其他人或势力搅闹起浑水。
而并不清楚白十二此时到底是否在城东的胡啸林与顾大良,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就将这件事和白十二联系了起来。
毕竟不管怎么看,这种天马行空,声东击西的做法,都很像是白十二的行事作风。
三人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虽然有一定的差别,但在接下来的应对上,却还是相似的。
朱瑾萱人单力弱,且担心被胡啸林他们发现,因此只能一边小心的易容去调查,一边祈祷着白十二能够尽早回来。
胡啸林与顾大良二人同样不敢大肆的调查,尽管只要他们拿着令牌去到随便一个府、县衙门都可以从衙门那里得到想要的情报,但为了朱瑾萱的安全考虑,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来。
他们唯一比朱瑾萱强的地方,或许就是,他们不用担心自己被朱瑾萱发现。
。。。
离开了早餐铺子,心中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同行”略感失望的洪玉飞,不想再和他们玩这种无聊且没有意义的游戏了,随着寂静的坊市被太阳唤醒,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街道上也越来越繁华与嘈杂,洪玉飞的身形猛地从身后跟踪他的探子眼中消失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跟踪他的天衍门探子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早已经暴露了。
心中忍不住一慌的同时,这个天衍门的探子也马上意识到他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准备先行逃离。
他的反应其实已经很快了,差不多在洪玉飞消失的一瞬间时,便已经想到了这些,眼睛开始警惕的看向四周,手也摸向了怀中,似乎随时准备将藏在怀中的短匕掏出,刺向随时可能摸近他身边的洪玉飞。
但很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步。
他的手才刚刚伸向怀中,脚下正准备也顺势混入如潮水一般的人流之时,他突然感到身后多了一道阴影,悚然一惊,瞳孔忍不住一缩的他,就想要将怀中的短匕拔出,刺向身后之际,脑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继而,他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原本握着短匕的手也随之松开。
“哎,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而就在他的手行将从怀中滑落,身体也行将委顿倒地之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洪玉飞却一把架住了他就要倒下的身体,同时也十分自然的将他原本要从怀中滑落的手又推了回去,同时嘴中也立刻带着焦急与关心的大声喊道。
“最近的医馆在哪儿?”
尽管在这样的繁华府城之中,路上的行人大多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信条,但洪玉飞却还是担心等下再跳出几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来打乱他的计划,而且他深知大多数人都有看热闹的习惯,他也担心再拖一会儿就会使得这里成为人群的焦点,甚至被人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更关键的是,他担心跟踪之人很可能不止这一个,他必须速战速决,趁着身后那些探子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先将人带走。
因此趁着大多数人还未完全过来之际,他便立刻架起昏迷不醒的探子,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对着周围的人群大声询问道。
然后在人群之中有人下意识的指了一个方向之后,立刻挤开人群,混入了人流之中,消失在最近的拐角。
洪玉飞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的猜测也十分正确,天衍门派来跟踪他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
事实上,为了能够确保盯死他,天柱星君花了不少的心思,其中最为花心思的,便是监视的层次。
在最贴身的位置上只放了一个探子,而在这个探子身后不远处则有四个探子时刻注意着这个探子。
之所以不让这四个探子将注意力放到洪玉飞身上,为的就是防止人数太多被他察觉。
而盯着那唯一一个监视他的探子,则是为了在对方察觉到自己被他发现之后,能够及时撤离,然后由后面四个探子中的其中一个跟上继续跟踪,既保证足够的安全,又能够跟踪的连贯性。
而在这四个人身后,则是更加庞大的,足有十六个探子组成的一张大网,不过这十六个探子更多的目的,是为了保证洪玉飞在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并妄图甩开跟踪之时,确保洪玉飞还在这张网里,没有逃脱出去。
一如现在所发生的情况。
只是天柱星君显然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压根没有预料到还会有洪玉飞抓了身后探子的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之前被设计跟着被抓探子,却对眼前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准备的四个探子,直到洪玉飞架着他们的同伴的身体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过,反应过来的他们,因为事先没有得到天柱星君的指示,哪怕反应了过来,依旧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直接跟上去的话,很可能会步那个被打昏的同伴后尘,而且进一步将他们的情况暴露给洪玉飞。
但若是不跟上去的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洪玉飞抓走自己的同伴吗?
而且若是不跟上去给洪玉飞压力的话,难保洪玉飞不会直接找一处僻静之地对被其抓住的那个同伴进行逼问。
在有着木易行这等身份显赫,且还是黄龙多年心腹之人都背叛的前提下,他们可不敢保证被抓的那个同伴,会不会成为有一个背叛之人。
“你们继续扎好篱笆,看住这个坊市,我们四人跟上去寻找那洪玉飞的踪迹。”
终于,在经历了不算太长的挣扎之后,四人终于做出了决断。
而从四人的决定来看,四人显然是对自己能否找到洪玉飞没有太大自信的,否则就不会要求更外围的十六个人紧守住坊市的各个出口,防止洪玉飞趁乱逃脱了。
“是不是要先回去向星君禀报一下?”
但同样深感压力山大的外围十六个探子,却显然不想就这么成为最后一道屏障,显然他们也是在担心若是就这么被洪玉飞逃出去的话,他们就会变成替罪羊,但他们却也不好直接反对这个决定,便只好拉出了上司天柱星君作为挡箭牌。
“来不及了。”
“有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只怕洪玉飞早就做完一切逃出这里了。”
而担着更大责任的四个探子显然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立刻开口反对。
“好了,没有时间再废话了,我们走。”
然后四人也不给他们再开口辩驳的机会,立刻便奔向那个洪玉飞消失的拐角。
而那十六个探子看着四人离去的身影,虽然心中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他们已然无力更改,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压下,分散开来,快步沿着街道去往这个坊市的各个出口。
身为地头蛇,他们对洪都府城中的一切都无比的熟悉。
但无论是四个跟上的探子,还是散落到出口的十六个探子,显然都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之中还有两个人正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
在朝食铺子中就已经计划好一切的洪玉飞,自然不知道在他身后竟然还有二十个探子组成的大网正在等待着他,此刻的他,正架着那个倒霉的探子,在狭窄的小巷中东奔西走。
他唯一的劣势,或许就是对这里不是十分熟悉,因此走了不少的错路。
但秉持着哪里人少便向哪里走的主旨,他还是很快找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破败房子,架着他的猎物走了进去。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将他当成猎物的四个猎人正在到处搜寻着他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