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白十二还是第一次来,不过,除开城墙更高大一点,城门更气派一点,守城的兵丁看起来更像样一点之外,白十二觉得京城与他之前去过的诸多城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特别是当看到城中与其他城池一样,几乎到处都有的乞丐、流民的时候,他就更不觉得这座城与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了。
白十二尚且如此,当初在城中玩了大半个月,而且若非是事出无奈,绝对不想再回到这里的朱瑾萱,心中对这座不少人做梦都想来的城池就更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不过,对于白十二提议的去紫禁城周围逛一逛的想法,朱瑾萱却没有反对。
尽管对像是囚笼一般囚禁了自己十多年的皇宫没有太多的好感,但自幼便在其中长大的朱瑾萱,离开了近一年的时间之后,内心之中终归还是有些思念的。
而且,偷偷过去远远的看上一眼还不会被发现的感觉,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这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刺激感。
。。。
白十二与朱瑾萱在京城之中信步漫游着。
抵达京城后粗略的了解了一番之前发生的情况之后,朱瑾萱心中原本的担忧情绪已然获得了极大的舒缓。
城中对天衍门北极天已然有了防备,如此一来,她之前所担心的事情,应当就不会发生了,她一直紧绷着的精神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她也不傻,都没用白十二“点拨”,就想明白了那所谓的“飞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这些借着搜查飞贼下落为借口的六扇门捕快,以及更多的身着便衣的锦衣卫与东厂番子们,同样也给白十二与朱瑾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毕竟朱瑾萱的身份特殊,自然不可能使用真正的身份进城、登记住店,哪怕是白十二也因为“沾了”朱瑾萱的光,只能使用假身份。
但假的终归就是假的,哪怕做的再逼真,也总避免不了出现些许纰漏,若是六扇门、锦衣卫和东厂搜寻的力度小一点但还罢了,在他们现在这般大的搜寻力度之下,二人的压力也不小。
好在,白十二本身就极为擅长伪造户籍这种事情,而且还能够利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夜里为伪造的户籍盖上真的官印,而朱瑾萱又极为擅长易容术,因此短时间内,他们还能应付的了,不用担心某一天正在睡觉的时候被锦衣卫、东厂或六扇门登门拜访。
而且,无论是六扇门,还是锦衣卫或是东厂,其头目们心中都清楚,他们这一次虽然借口是搜寻潜入城中的飞贼,但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早已在城中扎根多年的天衍门北极天,所以,他们着重查探的目标,其实是那些在城中生活多年的“本地人”,而非是那些刚刚才来到京城的人。
因此,对于在客栈投宿的客人,他们只是装模作样的派出几个新手去进行调查罢了,真正的精锐和“老油条”都派去对那些可疑的,在城中生活多年的“坐地户”们去进行调查了。
对付这些新手,对白十二来说自然算不得多么困难。
。。。
白十二和朱瑾萱的麻烦不大,但玄武的麻烦却不小。
因为之前通过将消息泄露给那些科道言官,希望以此来阻碍东厂与锦衣卫的调查,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拖延东厂与锦衣卫调查的脚步,还牵扯出六扇门这尊在江湖中名声显赫的“大佛”来。
三大衙门,六扇门在明,东厂与锦衣卫在暗,双管齐下的全面调查之下,他的日子自然愈发的难捱起来。
哪怕他已经严令手下天衍门的所有门人在这段时间里,能安全混出城的就赶紧混出城,没有办法混出城的,老老实实的呆在城中,什么都不要做,利用伪装的身份潜藏下来,躲避官府的追查。
但他却没有想过,以他手下那些大多数门人那除了打架斗狠,靠拳脚吃饭,别的本事全都稀松平常的表现,怎么可能瞒过六扇门、锦衣卫与东厂之中那些久经磨练的“火眼金睛”。
最近两天里,他手下两个地位不算低,伪装成商人的小头目就接连栽在了这种情况下。
毕竟,一个平日里却没有多少客人关顾,店中从上到下态度还十分恶劣,怎么看都肯定会赔钱的店铺,却一开就是三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这要是没问题那才奇怪呢。
而着重调查这些奇怪店铺的六扇门捕快、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或许不能做到次次命中,但终归是会有收获的。
猎物需要次次走运,但猎手只需要走运一次就够了。
走运了两次的猎手,便抓住了玄武手下两条不大不小的鱼,将这两个他已经经营了足有五六年的据点一锅端了。
在这一点上,只有三五十年经验的天衍门,特别是从属于天衍门之下,只有十多年经验的北极天,做的就远不如同样靠伪装遮掩身份的天机阁妥帖了。
无论是哪里的天机阁,无论其伪装成书坊,还是干货铺子,亦或是铁匠铺,从外表上看是绝对看不出什么端倪的,或许他们的生意算不得太过红火,但绝对能够达到平均的水平。
而且无论是书坊、干货铺子还是铁匠铺,其中的掌柜与伙计绝对是“干一行爱一行”,“专业知识”不敢说顶尖,但绝对能够达到优良的水平。
不过,“可惜”的是,虽然做的十分完美,但这些伪装,天机阁却用不到。
尽管天机阁和天衍门所做的事情看起来相差不多,都是搜集情报,但双方的出发点却完全不同,天机阁是利用这些情报获利,而天衍门则是宁王为了搜集情报一手建立。
出发点不同,两个组织的行为方式自然也就十分不同。
需要用情报获利的天机阁,虽然利用伪装隔绝了普通人,但对于潜在的目标,却是完全透明的。
但天衍门却是连各个分坛之间的情况都彼此不熟悉,更遑论其他外人了。
或许也正是这种不同,才最终造就了两个组织在伪装上的不同。
天机阁虽然同属一张大网之中,但各处的分阁所经营的,用以伪装的诸多店铺,其盈亏都是由各个分阁自理的。
也就是说,除开情报交易上的钱财是总阁统一管理的之外,其他地方的钱财总阁是不会过问的。
如此一来,各处分阁在经营上自然是相当上心,毕竟,这最后挣到的钱,可都是他们自己的。
而反观天衍门,据点就当真只是据点,其中往来的人员流动十分频繁。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道命令调走的情况下,自然无人愿意花费心思搞什么经营了。
否则,要是自己好不容易将店铺打理的有了起色,眼看着就要能够赚钱的时候,就被一纸调令调走了的话,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后面接任的混蛋。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或许有不少人会去做,但会做损己利人事情的人就完全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
这一点,从朝堂之上那些一开口都是圣人言、大道理,背后全都在为自己捞好处的衮衮诸公身上便可以一览无遗。
也许经历过这一次的事件之后,玄武可能会注意到这一点,并加以改善。
但前提却是,他能够安然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
两个据点,多达十余个天衍门北极天的门人被抓,这些门人在锦衣卫与东厂的酷刑之下,是肯定撑不住的。
这一点,玄武心中十分肯定。
他唯一担心的是,这些被抓的人能够撑多长的时间。
但无论怎么样,他现在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个困局。
以最坏的结果来估算的话,他必须立刻将与那两个据点有联系的其他手下全部送出城,或是藏匿起来,将其他可能同样会被查出端倪的据点连夜撤离。
可是,在现在这个城中到处都是锦衣卫、东厂番子与六扇门捕快的踪影,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立刻会将这些皇帝手下鹰犬招来的情况下,他这么做,无异于是自乱阵脚,自投罗网。
所以,在做这些事之前,他必须将找到一个足够吸引眼球,至少能够吸引住那些最喜欢折腾,最喜欢开喷的科道言官的“爆点”,才能引爆朝堂,进而引爆整座城池,如此才能够将已经在六扇门、锦衣卫和东厂三大衙门的梳理之下变得井井有条的京城,再度变得混乱起来。
而只有制造出足够多的混乱,他才能趁着混乱的遮掩,完成撤离据点,疏散有暴露风险手下的设想,才能保障他以及北极天的安全。
“将这个消息捏在手中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用一用了。”
当又一个据点被六扇门的捕快破坏,其中所有人员一个都没有逃脱,尽数被擒获的消息传来之后,玄武知道,他不能再继续这样干等下去了。
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将水搅浑。
但就这样将藏在手上多时的消息拿出来用掉,玄武的心中却不免生出一股惋惜与不甘。
他原本还想要利用这个消息撬动宁王,进而引宁王这位天衍门的真正主人入局,让他可以耍弄宁王一番之后,让天衍门北极天彻底化作完全听命于他的谛听,以平等的姿态与宁王平起平坐的。
可惜现在为了保住天衍门,保住他的势力与性命,却不得不将之提前拿出来了。
但他显然没有料到,在一个多月之前,已经有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将这个透露给了宁王,他就算现在不用在这里,他原本的计划也注定是要失败的。
。。。
“查,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泄露这个消息!”
紫禁城中,不久前才刚刚因为锦衣卫、东厂和六扇门全都小有所获而感到欣喜的皇帝,此时脸上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咳咳,虽然皇帝不是雷公电母,当真能够发出雷电,但跪在皇帝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锦衣卫指挥使莫斌与东厂督公江棕,却觉得皇帝暴怒的嘶吼声比雷声还要可怕。
“臣(奴才)遵旨。”
而面对如此暴怒的皇帝,无论是莫斌还是江棕都和面对天威一般,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齐声回道。
“陛下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原本得到消息前来询问情况的皇后,见到如此一副情况,倒也不好再开口询问,火上浇油了,连忙出声安慰自己的丈夫。
“哼,民间都说这紫禁城层层禁制,就是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可现在呢?朕亲自下令封口的事情,现在竟然闹得满城风雨,连城中的孺子孩童都一清二楚。。。”
面对皇后的安慰,皇帝的心情却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忍不住又是怒哼一声,脸色铁青的向皇后抱怨道。
皇后自然也只能赶紧再次安慰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心头的那股愤怒终于消散的差不多了,脸色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而见此,皇后也终于说明了来意。
“陛下,虽然追查那泄密之人十分重要,但如今,最重要的是,却是该如何平息此事啊。”
皇后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
“若是不尽快将这件事压下去的话,只怕会愈演愈烈啊,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萱儿妹妹的一生也就完了。”
“哎,朕又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呢?”
皇帝的脸上满是疲惫,不知是因为刚刚的愤怒太过耗神,还是因为想到了眼下的事情,所以感到心累。
“可是,朕若是强行压下去的话,那些挑起此事的言官们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若是他们执意要见到证据,事情才最为麻烦。”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反倒是像如今这般拖着,对他们选择视而不见的话,到还能继续让事情继续耗下去。有老师他们这些识大体的重臣压着,应当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待到秋粮入京这些国朝大事压过这件事之后,应当就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很显然,没有底气的皇帝,只能选择妥协,用装聋作哑的方式拖着。
不过,朱瑾萱这位当事人,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