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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轻咳一声:“文先生饭否?”

文庚更喜欢别人唤他文先生,而非副山长,燕三郎这些天与他混熟了才知。

“哦哦。”文庚立刻回过神来,“吃饭不着急,对面方才派人过来递口讯,颜庆与我们谈判。”

燕三郎毫不意外:“他开什么条件?”

“他愿意开城纳入,但要我们既往不咎。”文庚轻声道,“他还要那个城主的位子,千渡城每年收入划拨六成给青云宗。”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原本是三成。”

千岁噗哧一声笑了:“这厮没睡醒呢?”还想占着城主宝座,底气何在?

燕三郎就含蓄多了:“这位颜城主真会说笑。”

文庚却笑不出来:“他最大的凭仗,就是满城百姓!”

千渡城的居民也都是青云宗人。颜庆将他们控制在手,拒不投降,平民早晚身处水火之中。燕三郎熟读经史,知道打仗时没有人情可讲,从前有些城池被围困数月,药尽粮绝,守城的军队最后不得不杀老弱充饥。

颜庆就是笃定文庚绝不愿千渡城也出现这样的人间惨剧,才挟城谈判。

燕三郎不吱声。

文庚问他:“依燕伯爷之见?”

“不可。”燕三郎摇头,“现在耗不起的是他们。颜庆没资格随心所欲。”

“我也是这样想的。”文庚点头,“那就还是维持原先要求。”

千岁扬了扬手:“回信呢?来,我亲自送它上城头。”

燕三郎笑了:“颜庆偷偷派人来的?”

“是啊,并且只是口讯,正式的文书都没一封。”文庚同样一眼看穿,“他不想声张。”

“做人要光明磊落。”千岁笑吟吟地,“我帮他一把好了。”

一刻钟后,她立在前线挽弓搭箭。

燕三郎眼力好,这会儿虽然夜色已深,他仍能看见那支羽箭不偏不倚射在了城门楼的木牌上,当时就有几个士兵循声抬头。

“行了。”燕三郎挽着佳人往回走。

千岁笑道:“这可是我打过最舒服的仗了。”

从前在修罗道,哪一次征战不是刀光剑影?这些人类真温和呀。

“文庚帐里的供桌,你看见了么?”她想起这事,“他在祭奠谁?”

“还记得铁太傅说过,文庚的女儿和孙女两年前都没了么?”燕三郎记性很好。

千岁呼出一口气,瞅着燕三郎道:“颜庆提什么条件,你会接受呢?”

“不接受。”周围无人,少年毫不犹豫,“颜庆必须死,但铁太傅要想办法救出来。”

铁太傅失踪多日,九成九落在颜庆手里。但燕三郎料想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那就好。”千岁大悦,“我就怕你和文庚一样心软。唔,他有妥协的意向呢。”

“文副山长舍不得百姓受苦。”相处多日,燕三郎也看出了文庚的特质,“颜庆就打算冲着这一点发力。”

阿修罗嗤之以鼻:“弱点。”

“心怀民生,不能说是弱点。”燕三郎轻叹一声,“只是颜庆对他太了解,善加利用。”

“那么颜庆是料错了当下的局势。”千岁黛眉一挑,“你就是最大的变数。”如果颜庆的对手只有一个文庚或者青云宗,这伎俩或许能成。

但他没料到,燕三郎这么快就能参与进来,作战方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不满二十岁的少年贡献的。

燕三郎点了点头:“我估计,颜庆后头会慢慢降低要求,文副山长也会越想妥协。”

他顿了一顿:“毕竟,他与颜庆之间没有苦大仇深。”

……

千岁射出的回信并没有加封。

颜庆派人夜出千渡城,只传口讯;青云宗这里也不客气,文庚随意取白纸一张,书写若干,就让千岁射箭上门,这样拿到信的人一低头就能看见内容。

当然,官兵里不识字的居多。

但这不妨碍颜庆拿到回信之后面色铁青。

青云宗不同意他的条件,这早就在他意料之中。谈判谈判,本来就是一个双方互相磋磨的过程,时间短一点都不好意思叫谈判。

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基本放弃幻想,但在次日会议上依旧要给部下鼓劲。

副将崔景浩实是忍不住了,出声道:“城主大人,铎人到底还来不来?”

——————

颜庆冷冷望他一眼:“我何曾说过他们不来?”

这厮的长官前几日夜袭时身殒,没了上司压制,是不是太活跳了?

崔景浩看出他眼神中的警告,仍执意道:“可有个期限?千渡城现在的境况……不好。”

他知道在座的至少有三分之一是颜庆亲信,有权有势,不必体会平民的苦楚,才能在这里安然聚议。可他妻子的娘家已经过来求援两次了,都因家中余粮所剩无几。

颜庆低叹一声:“千渡城境况,我全都掌握。百姓担忧,我也知晓。但铎人不会放弃平泽关,你们须有信心。”

“蜈河水已经很狂暴,汛期马上到来,不能走船了。”

“现在已是六月上旬。”颜庆早料到旁人有此提问,“最多坚持至八月,蜈河汛期结束就恢复通航。”

”可是……“

颜庆抬手打断他的发言:“还有四十五天,千渡城物资丰厚,毫无悬念可以挺过去。不过官民都要节衣缩食,共度难关!”

他顿了一顿,语重心长:“青云宗说得好听,其实他们一旦入主千渡城,在座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难逃刑狱,切勿侥幸。”

说罢,安排了未来七日各营各队的物资安排计划。

会毕,崔景浩闷声往外走,才出营房就见到别部司马庞渊。

两人平时聊得来,崔景浩大步上前抓着他胳膊:“来,陪我喝一杯去!”

“战时不可饮酒。”庞渊摇头,“我可不想受军法处置。”

“我说喝酒了么?”崔景浩瞪眼,“现在全城禁酒,你我以茶代之!”

“我还要赶回家里,父亲病了。”庞渊叹口气,终是劝他,“你不要再顶撞城主大人了。”

“我也不想。”崔景浩摸摸鼻子,“实在是,这日子看不到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