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脸上浮现出一种很无奈的表情,这表情的意思芙蓉能看的明白:这三个货,就算送到北京也没救了。。
以前芙蓉班里也有一个学生,天天跟老师请假,今天说他妈死了,明天说他爸死了,后来说他小姨死了,后来,一学期不到,他家的亲戚死了个遍。
老师看到那个学生的表情,就像王先生现在的表情。
原来,葫芦,赵乐还有王大宝,并不是打架,而是三个人想一起治一治王先生。
上回王大宝跟葫芦互骂乌龟,王先生还罚葫芦画了二十个圈圈,结果是,葫芦不愿意跟王大宝玩了,王大宝又非得粘着葫芦玩,便出主意说,治一治先生,那样先生以后就不敢让葫芦画圈圈了。
说干就干,这样有前途的事,当然少不得赵乐,赵乐对王先生,那简直是苦大仇深,深仇大恨,这学堂里,被整的最多的便是赵乐,最悲催的还是赵乐,赵乐一向不敢反抗,这回有人带头起义,他第一个报名。
别的学生只看热闹,并不说话,也不参与。先生的板子,可不是放那玩的。
王大宝收集了七八个砚台,踩着板凳,将砚台码在学堂的门上面,然后轻轻的将门掩着,若是王先生进来,一推门,这些砚台就会掉下来,这样,王先生便会被浇一身的墨汁。
想到王先生一身乌黑的模样,葫芦就先忍不住笑了。赵乐更是趴在桌子上笑疼了肚子,王大宝还在那装正义:“我都帮你们整我爹了,以后你们不准不带我玩呀。”
王先生远远隔着窗子就见了三个人的异样,站在支起的窗户边,敲敲窗沿道:“你们三个给我出来。”
王先生想着,把三个人叫出来。训斥一顿,其它学生都在念书,只有他们三个在捣蛋。
三个人看看虚掩的门,谁也不愿意出来。
王先生生气了:“再不出来,每人打二十下手心。”
那可是酷刑,疼的厉害,赵乐吃过这苦头,当下忍不住了,要叛变,要出来。却又害怕门口的砚台砸着自己。走一步,犹豫一下。
葫芦跟王大宝见赵乐那么悲壮,更吓的伏在桌子上。可王先生叫他们,他们越不出来,王先生就会越生气,到最后,王先生扔下一句话:“三个一起出来。再不出来,全部收拾书包回家,我教不了你们了。”
谁也不想收拾书包回家,那样的话石米镇的人就都知道了。
三个人排成一行,极不情愿的往门口去,结果。可想而知,砚台掉了下来,三个人被砸的跟包子似的。
可谁也不敢说出这事。不然不但被砚台砸,还得被王先生打。而且还可能被送回家。
葫芦早上死活不肯到学堂来,就是怕王先生发现了他们的诡计。
王先生真的发现了,不是别的同学告密,而是他的儿子王大宝。昨天晚上。不过是一个鸡蛋,他就哄的王大宝招了供。
可想而知。王先生非常生气,大早上的,就让三个人站门口了。
“我气的不是葫芦跟赵乐,而是大宝,你说,这也是我生的儿子?竟然设陷阱害他爹,而且,一个鸡蛋他就招供了。你说,我儿子是不是个缺心眼的东西?”王先生问芙蓉。
芙蓉听了也觉得义愤填膺:“王大宝,你领着葫芦跟赵乐干坏事也就算了,你怎么那么没有立场,为什么要招认?真没骨气。”
王大宝被说的十分委屈。他从小就没立场啊,刘氏说了他爹什么坏话,他爹给他煮一个清水鸡蛋,他都能将刘氏的原话一字不落的学给他爹听。
“你说,他是不是缺心眼?”王先生又问了一遍。
“应该是吧,不然他还砸自己的爹?这不是大义灭亲吗?”芙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见王先生怒盯着自己,才发觉说错了话,人家王先生只是发泄着心中的郁闷,自己怎么还添油加醋呢。
“王先生,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芙蓉试探着。
“说吧。”
“能不能让这三个孩子先进屋我再说?”芙蓉看看赵乐,又看看一脸懵懂的葫芦,还有一脸坏笑的王大宝,始终放不下心。
“他们不懂什么,你只管说吧.”王先生清清嗓了。
“我怕你儿子王大宝走漏风声。”芙蓉直截了当。
“你们回屋念书去吧。”王先生果然让三个孩子进屋了,对他自己的儿子,他实在没信心,不但爱打小报告,而且那张嘴就跟老太太的裤腰带一样,松的很。
“你要跟我说什么?”王先生问。
芙蓉有点局促,不自觉的想搓衣裳角,想了老半天,扔出来一句:“先生还是让他们进屋吧。”
“他们已经进屋了。”
“哦,我是说,这件事,先生还是不要告诉大宝她妈,大宝她妈会很生气的。”芙蓉小心翼翼。
王先生点点头,他夫人的牛脾气他是知道的,若这件事捅了出来,王大宝肯定是没事,但赵乐跟葫芦就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了。
芙蓉往家走的时候,脚步都是轻轻的,刘氏给她打招呼,她的回答都有气无力,一路上都在想,葫芦这才上了几天学,大字还没有认识一个,便学会了整学生,整先生,那以后可还了得?
养鸡这活,芙蓉会,养蘑菇,芙蓉也会,做饭洗衣裳,如今也是一把好手,但养葫芦这活,可怎么弄呢?
坐着洗了一盆子衣裳,直到葫芦回家,芙蓉还在想。
葫芦跑进院子,书包往地上一扔,就开始召唤他的小狗,然后牵着小狗看芙蓉洗衣裳:“大姐,你把我衣裳洗烂了——”
芙蓉一低头,可不是,只顾胡思乱想,把葫芦的小裤子都洗出了一个大洞。
葫芦心疼极了,从水里捞出来他的裤子,摇摇头道:“只有这一条裤子穿上不像番茄,又洗烂了。”
“葫芦,先生没留作业?”芙蓉转移他的注意力。
“留了。”葫芦低头吸吸鼻子,又仰脸撅嘴道:“可你把我的裤子洗坏了。”
芙蓉愕然,只好催促他:“快念书去吧,明天先生要抽你背书。”
葫芦不情愿的进了屋子,一会儿屋里便传来读书声,倒也像模像样,芙蓉擦擦手,走过去指着一个字问他:“这是什么字?”
“不知道。”葫芦盯着“人”字瞅了好一会儿,摇摇头。
“那这个呢?”芙蓉指指“只”字。
葫芦还是摇头。
“你一个字也不认识,还念的那么起劲儿?”
“恩。先生说的,读书摇头,记的快。”葫芦嘿嘿笑起来。
王婶子端了一盆子大骨头进来,说是炖的牛骨头,上午芙蓉送葫芦去上学的时候,杨波回来了,坐着喻府的马车,说是喻老爷家里的野菜吃完了,想再要一些,王婶子便答应着,说是明天会送去。杨波回来一趟,给爹娘买了一堆牛骨头,听说炖了吃,很香很补。
王婶子下午就炖了,烧的全是山里砍回来的柴,火大,又炖的久,牛骨头的味道害的葫芦吸了好久的鼻子。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桌子上装牛骨头的盆子,怕骨头会跑了一样。
“葫芦都会念书了?你爹娘要是见了,定然很高兴呢,你爹虽不识多少字,但做人清白,与人为善,若葫芦长大能考个功名,他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王婶子叹气,望着大案子上芙蓉爹娘的牌位,又低下眉眼。
芙蓉心想着,葫芦吃东西就行,念书?谁知道行不行呢?这个时候,大家挤破了头想博个秀才,举人的,葫芦不惹事,芙蓉就知足了。
葫芦却自告奋勇:“我长大了当木材。”
他不懂什么秀才举人的,又总听王先生自夸,说他是秀才出身,方圆几里都是数的上的文人,能写会算的,很是威风,葫芦便以为很厉害,可又一时忘了秀才这两个字怎么说,还以为是木材。
这话倒是把茶茶逗笑了:“我还天天烧木材呢。”
“野菜这东西,原本到处都是,我今儿去后山看了看,那些韭菜,有的黄叶子了,就算没黄叶子,也长老了,嚼不动,怕是县太爷不爱吃,所以我在田里拔了些荠菜,你明天得不得空,帮着送进城里?”王婶子问。
芙蓉如今也不用开铺子了,哪里有什么事,当然是有空的。当即答应了下来。
杨老爷子吃饱了饭,剔着牙跟了上来,见葫芦左手边放着书,右手又去抓牛骨头,便抽出烟锅子来敲他的手:“别一边看书一边吃肉,能看的进去吗?”
葫芦很怕杨老爷子,当即把手从盆子里伸了回来,撇撇嘴,接着摇头晃脑的念书。
杨老爷子捡了把椅子坐了,拿烟锅子敲着桌子道:“别念了,你当我不知道呢?念的这么响,其实你一个大字也不认识。”
葫芦被揭穿了,有点不好意思。
“明明是想吃肉,还装作想看书,真假。还不把书扔了,吃肉去吧。”杨老爷子交待他。
葫芦一听,啪的把书扔在地上,伸出手去抓盆子里的肉。
杨老爷子说的把书扔了,指的是先把书放一边,吃完肉再看,没想到葫芦果然把书给扔了,还扔的远远的。
“我说芙蓉,你这弟弟能学好吗?送学堂里会不会是白花银子,我瞧着他怎么这么笨呢?”杨老爷子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