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方丈倒是很淡定:“少奶奶跟我去,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芙蓉点了点头,让家丁套上最快的马车,自己也顾不得什么贵妇人的形象了,撩起裙子就蹦上车去,然后就催促车夫:“快点,快点……”
马车像箭一样飞出去好远,芙蓉又赶紧叫住车夫:“慢点,慢点……”
“少奶奶,到底是要快点还是要慢点?”
“哎呀,我只顾着兴奋呢。”芙蓉笑:“倒把方丈落在咱们府上了,如今方丈还没上车呢,咱们再快有什么用?快,快回去把方丈装上。”
马车折返回去捎上了方丈,然后由方丈指路,马车迅速的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约有大半个时辰,马车穿过汹涌的人流跟嘈杂的人声,停在一家酒楼门口,这家酒楼,芙蓉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杨波家的酒楼,因为经营有方,酒楼又扩大了店面,除了原有的两层,还在旁边新建了一处客栈。
客栈也有两层,原木搭建,窗口朝南。门口飘着红黑相间的帘子,门上的匾额是红木制成,上头的字雅致有趣,疏落有致,而木台阶两旁,摆放着几盆开的正好的海棠,在海棠的衬托下,这处原木客栈散发出异样的雅趣来。
杨波正好从客栈里走出来,见到芙蓉,倒不诧异,而是笑着道:“你来了?”
方丈见杨波出来了,便对芙蓉说道:“庙里还有法会。我得回去了,至于苏相公的事,少奶奶自己上楼去便一清二楚了。”
芙蓉送别方丈。不解的问杨波:“苏畅在你这里?”
杨波点点头。
“他从牢房里出来了?”
“哦。”
“他为何住在客栈而不回家?”
“哦。”
“他既然住在你这里,为何不让你去找我,而是让方丈去找我?”她似乎有数不完的问题等待杨波回答。
“你看你,刚来,还没歇歇,这么着急做什么?”杨波不慌不忙的引她进入客栈,在一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又让小二泡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来,暗黄色的茶汤在白生生的瓷碗里发着幽幽的光,茶很香。是芙蓉喜欢的味道,此时她却无心品尝。
这处客栈位置还算不错,里头的摆投虽不奢华,但极有格调。外部是原木。内里也是原木搭建,柜台上放着几个精致的木偶摆件,有老翁背米,有小媳妇回娘家,有孩儿童捉蝉,每一个都活灵活现。
小二们在柜后忙碌着,半面墙挂满了铜钥匙,而钥匙旁边挂着几幅画。有山川河流,也有九天瀑布。还有雪山小屋,每一幅都引人入胜。
顺着柜台的拐角往上去,便是通往二楼的木梯了,木梯不算高,有厚厚的台阶,台阶两边挂着晒干的玉米,还有几串白花花的大蒜,另有几串火红火红的四川干辣椒。
杨波笑了笑道:“这些玉米啊,大蒜啊还有辣椒什么的,是我爹弄的,这处客栈呢,本来是方便喝醉的客人留宿的,后来到酒楼用饭的人多了,这客栈的生意就日渐好起来了,一应摆设,我都是请京城专门的人做的,但我爹说,什么字画,什么木偶摆件,冷冰冰的,还是弄几样地里产的东西摆在那儿看着有人气儿,我就依他了。”
“你爹还是那么爱管事。”芙蓉无奈的笑笑,她的目光顺着台阶上的玉米跟红辣椒,一直往上看,一楼挂着刺绣帘子的房间上头,是二楼的房间,栏杆环绕,那些干玉米棒后面,是一排十来间屋子,都是四四方方的木窗,木窗上糊着窗棂纸,门口悬着绣了或是梅花或是青松的帘子。
“你先把茶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这是上等的铁观音,我专门留的,只有这一点儿,别人我不舍得给他喝呢。”杨波提醒芙蓉喝茶。
杨波不是外人,在他面前,芙蓉也不用遮遮掩掩的,她端着茶杯,也不品茶,只是一饮而尽,像饮牛似的,完了抹抹嘴:“杨波,多谢你的茶了,不过,你也知道我不是来喝茶的,我家那个男人他……”
“知道你惦记他。”杨波指指楼上:“他在楼上睡觉呢。”
“他在楼上睡觉?”芙蓉撇嘴:“这个苏畅,让方丈去府里叫我,我还当他在这儿恭恭敬敬等着我驾临呢,没想到我都来了,他却还在睡觉,简直不把我这个娘子放在眼里么。”
芙蓉在意的,并不是苏畅有没有恭迎她,而是苏畅心中有没有记挂着她。这些天没见,芙蓉每时每刻都在念叨苏畅,想起要见到苏畅,她心里的那头小鹿又开始狂奔。如果苏畅也一样记挂着她,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会睡不着吧,可他怎么就睡了呢?
客栈的生意,就像那几串红辣椒一样,火红的不像样子,来来往往的商人,走卒,文人雅士,京城人,外地人,挂着褡裢的,握着长刀的,拿着烟斗的,络绎不绝的涌到柜台前,小二们一一帮他们做登记,然后分发了钥匙,又亲自领了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接着便有人喊着要茶要水的,肩膀上挂着白毛巾的小二便端着茶壶或是半盆子热腾腾的热水给送去,有些要酒菜的,小二就从隔壁的酒楼里端来酒菜送过去。
熙熙攘攘的客栈,如流水一样的行人跟小二不停的经过芙蓉身边,带起的汗味儿,烟灰味,铜钱味儿,也一起涌上来。
杨波打开一楼的窗子,用一根扁扁的木棍支起来,外头的风是凉的,是清新的,风顺着窗子溜进来,卷走了客栈里的浊气,让人脸上凉凉的。
杨波小声对芙蓉说道:“你不要多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你也看见了,我这里车水马龙的,一楼嘈杂些,我把苏畅安排在二楼一间靠里的房间,那安静些,一开始他总睡不着,来了一两日了,这里的环境他熟悉了些,才算睡着了。”
“他都来了一两日了?”
杨波点点头。
一壶茶的功夫,他把苏畅的情况讲给了芙蓉。
一日前的那天傍晚,天空澄净,凉风习习,京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由于生意太好,杨波亲自在酒楼里招呼着客人,旁边客栈的小二到酒楼叫他,说有个和尚要入住客栈,杨波便跟小二交待,只说给和尚找一间上房就好了。小二却说,和尚没有银子,如果住下去,客栈要赔钱的,毕竟这时候客栈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每天的房间都是供不应求。
杨波心善,想着出家人不容易,多半不会有什么银钱在身上,便对小二说只管领他入住,不用收银子,小二去了又回来,说和尚要亲自谢一谢杨波,杨波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后来方丈亲自来跟杨波道谢了,杨波跟方丈客套了几句,却发现方丈身后,客栈窗下倚着一个人,身上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的跟被雷炸过一样,那人脸上黑黑的,好像涂了一层锅底灰,脚上的鞋子也露着大拇指,他歪在那儿,手指着不远处的长街笑,看到卖柑橘的人路过,他便笑着说“好小的西瓜……”
窗下那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乞丐,还像一个脑子不大清醒的乞丐。
方丈跟杨波说,并不是他要住客栈,是他这位朋友要住。
来杨波客栈之前,方丈已经带着这个乞丐一样的人在京城里转了一大圈了,他们没有银子,又脏的不成这样,一般客栈的掌柜看见了,甚至连门都不给他们进,有的说怕吓着客栈里的人,有的说客满,还有人怀疑他们是专门砸场子的,放了狗追了他们两条街。
此次方丈也没有抱多大希望,不料杨波却是有心人,他并不介怀方丈二人有没有银子,也不介怀窗下那人脏还是不脏,他交待小二扶窗下的人上楼去,又吩咐他去烧热水,一会儿送到客房让那人沐浴。那人不愿意沐浴,不愿脱衣裳,小二只得帮着那人擦了脸,杨波才发现,这个乞丐不是别人,正是苏畅。
杨波惊诧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
苏畅被看押在牢房里杨波是知道的,如今苏畅却跟一个和尚在一块,而且穿戴成这样,脸黑,唇白,身上挂着汗,鞋子也破了,这不免让他狐疑,便问方丈,苏畅是不是从牢房里潜逃出来的,为什么会这般狼狈。
方丈只说一言难尽,但苏畅绝不是逃犯,至于别的,他不愿多讲,只说苏畅有伤在身,行走不便,得在客栈里休养些时日。又说先前苏畅清醒的时候曾嘱咐他,希望他去苏府找芙蓉,让芙蓉来见他。
方丈答应了下来,便去苏府见了芙蓉,如今也把芙蓉带来了。
“一开始苏畅都不肯沐浴呢,连小二都不让靠近。”杨波笑起来:“你们家苏畅倒很害羞……都是男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不过我发觉他昏昏沉沉的,又指着米饭说是石头,怕他有什么闪失,就叫了大夫来给他看一看,大夫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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