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拿着手机回到客厅。
苏花朝看着她眉眼紧蹙,大概就能猜到些什么了。
一个爱的随性, 有随时抽身就走的想法;另一个爱的要命, 恨不得当下就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相似的人,爱的不同。
苏花朝轻叹一声, 把头放在钟念的肩上:“如果我不提醒你给他打电话,你是不是不打算联系他?”
换来的是一声利落的:“是。”
钟念理直气壮的说:“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我不希望他在我上班工作的时候打扰我,我相信他也是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是不能打扰对方,但是你确定, 你和他之前是——打扰吗?”苏花朝缓缓的说, “热恋中的情侣,见不到的时候,发个微信,打个电话,在不妨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 都不是打扰, 而是关心、在乎。”
钟念有些微的迟疑:“我……”
苏花朝拍了拍她的肩, 说:“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恋爱, 但是钟念, 你没必要时时刻刻都活的那么理智,有的时候, 情商太高, 并不是一件好事。”
被戳破了内心的卑劣想法, 钟念羞耻的红了脸。
苏花朝无非是了解她的,了解她的理智,了解她在爱情里付不出太多的真心,就是因为了解,所以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她羞耻万分。
钟念觉得自己就像个盗贼,偷取着梁亦封对她的好,享受着片刻的欢愉。
她的付出,有,很少;她对他的爱,也有,很少。
苏花朝甚至都在为梁亦封谋不平:“你当然可以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的好,但同时你也应该让他感受到你对他的关心和在乎不是吗?你不能太自私,钟念,三分的爱,好歹表现的有七分,要不然这份感情走不远的。”
钟念缓缓的垂下头,她垂着脸,两边的碎发垂了下来,遮挡住她脸上的神情,苏花朝觉得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也就及时打住。
钟念是个聪明人,她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爱情么,表面上看着爱,其实已经很足够了。
谁都做不到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所有的爱都在只言片语里。
·
当晚的雨下的很大,苏花朝让阿姨收拾了间客房出来给钟念,钟念也在那里住下。
霍朝颜闹着要和钟念睡,苏花朝意味深长的说:“干妈现在心乱着呐,别去打扰她了。”
霍朝颜问:“心乱?为什么呀?”
苏花朝说:“因为你干爹。”
“干爹怎么了?干爹也不给干妈亲亲吗?”
苏花朝掐着她的脸,但笑不语。
钟念听着霍朝颜天真可爱的话,脸莫名的臊红一片。
夜晚无人时分,她躺在床上。
窗外树叶簌簌作响,雨声淅沥,呼啸的风声卷席着一切。
她关了灯,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许久,她想,她是喜欢梁亦封的,只是暂时还做不到像普通情侣一般言行举止之间透露着亲昵,但是苏花朝说的没错。
三分的爱,表现出七分就行了。
她也不是做不到的。
就这样吧……她打了个哈欠,继而沉沉的睡去。
·
隔天早上,雨小了不少。
钟念吃了早饭之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摩挲着手机屏幕,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给梁亦封打了电话。
他接她的电话速度向来很快。
嗓音沙哑,带了熬夜的倦意:“喂——”
钟念:“什么时候下班?”
她没问他在做什么,只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梁亦封面无表情的说:“下午。”
钟念:“下午几点?”
“六点。”
“好。”
沉默片刻。
梁亦封说:“没事了?”
钟念垂下眼眸,“没事。”
梁亦封:“好。”
又是无言。
钟念说:“我挂电话了。”
“嗯,挂吧。”他纹丝不动。
钟念把电话挂断。
冰冷的嘟嘟声从耳边传来,梁亦封反倒有点儿开心。
至少不是像昨天一样冷冰冰的问他在干嘛了,至少早上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来自于她。
那天医院上下都能明显的感受到,梁医生的心情格外的好。
就连跟在他身旁做错事的实习医生都没得到他的冷眼,只是说了声:“以后注意点。”
钟念挂了电话之后,双眼无神,对着某处发呆。
倏地,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收拾着东西回家。
苏花朝还没醒,钟念找到在娱乐室玩小汽车的霍朝颜,说:“干妈有事先回去了。”
霍朝颜眨了眨眼,小姑娘不哭不闹,乖巧的说:“干妈亲一下再走。”
钟念笑着亲了下她的脸颊。
换来小姑娘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钟念叫了辆车,出门的时候,车子就在宅子外面了。
她报了梁亦封住宅的地址,车子缓缓驶离。
没多久就到了公寓楼下,她付钱,下车,上楼。
房子里空荡荡的,以黑白灰三色为主调的房子冰冷的像是案板房一样,钟念走到落地窗边,把纱帘都一并拉开,外界微末的天光泄了进来,使得屋内有了那么一点暖气。
钟念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过,是陈天宇的电话,让她最好今天就去报社把东西给收拾了,下周一就去电视台报道,钟念连声说好。
她坐在餐桌旁,微弓着背,在阴沉的天气中给报社主编陈侃打电话。
“主编,我是钟念。”
“是……”
“嗯,我待会就回报社收拾东西,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谢谢。”
电话结束,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伸手倒了杯水,小口小口的抿着。
抬头,看到客厅里的时钟正在走动,上午九点十分,离中午还早。
钟念用app点了新鲜果蔬,送达时间定为十点半,中间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她叫一辆车去报社收拾东西。
回来的时候,正好外卖员到达。
网络科技的发达使得人的生活便利很多。
她边清洗果蔬的时候边想,如果英国也有支付宝或者微信支付,生活也会便利很多。
她在国外生活的时候,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国外的物价昂贵,而且中西方饮食文化差异巨大,钟念一开始还能在孔子学院随舅舅吃饭,但到了大学以后就住在外面,于是开始自己慢慢的学做饭了。
刚开始做出来的东西确实不太好吃,但练得多了,也就好了。
中餐、西餐,都会一点儿。
由于时间不多,钟念决定做点方便点的东西。
黑椒牛柳意大利面、什锦蔬菜卷,洗了一些圣女果和葡萄放在饭盒里,收拾好,便动身去了第一医院。
钟念如往常一般去梁亦封的办公室找他,意外地,碰壁了。
办公室里并没有人,她去护士站问护士:“请问,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打断,“——你是梁医生的女朋友吧?”
钟念说:“是的。”
护士:“你来找梁医生吗?他刚下楼。”
钟念:“谢谢。”
她走到安全通道处,沿着楼梯缓缓下去,略有点跟的鞋子在空荡荡的电梯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才下了一楼,钟念就停下脚步。
下面的休息平台处有人站着,他穿着件白大褂,他个子高,白大褂甚至都没超过他的膝盖。窗户半敞,裹挟着凉意的风涌了进来,卷起了他的衣角。
他指尖捏着根烟,猩红的火星隐隐亮着,他侧对着她,侧脸轮廓硬朗清晰,风吹走缭绕的烟雾,他低声咳了咳,嗓音很哑。
钟念站在上面,不发一言的看着他。
似乎是意识到有人注视着自己,梁亦封伸手把烟给掐了,转头,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端的钟念。
他似乎有点不太敢相信眼前的画面,眯了眯眼,外面下起了雨,风裹挟着雨吹在他的脖颈处,让他清醒不少。
梁亦封朝她伸手:“过来。”
钟念提着便当盒拾级而下,到他面前半米远的时候,他长手一伸,把她拉到了他的怀里。
梁亦封的下巴枕在她的头上,默了默,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钟念靠在他的左胸上,耳边是他清晰的心跳声,砰砰砰。
她说:“我给你做了午饭,要吃吗?”
梁亦封闻言,松开抱着她的手。
他低下头,她抬起头,对视的瞬间,他眼底的倦意尽显,眉眼间满是疲惫。
梁亦封:“特意给我做的?”
钟念说:“是。”
梁亦封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喉结微动:“今天不培训吗?”
“不需要去了,”钟念云淡风轻的说,“我调到电视台上班了,明天去报道。”
梁亦封对她的工作似乎不太关心,淡淡的:“是吗,那很好啊。”
钟念也不太需要他的热络回应,仿佛她的工作也仅是她的工作而已,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窗外的雨下了进来,钟念嘟囔了声:“雨下进来了。”
梁亦封这才转身把窗给合上。
他转身回来,腰抵在窗边的栏杆上,双手搭着她的腰,低头看了眼她收拾拎着的便当盒,目光沉沉:“以后别做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钟念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心里凉的跟浸了冰一样。仿佛一早上的努力都是白费,不仅是努力,还是心意。
满腔热血颓然消散。
“喜欢啊。”他口吻轻飘飘的,眼神却越来越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一般:“我一天没睡了,很困。”
“嗯?”她不明白这二者之间的意思。
梁亦封的头慢慢的向她靠近,靠在她的脖颈处,他朝她的耳根处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沙哑,带了倦意,然而听上去,格外有吸引力,沙沙的很有质感。
他说:“做/爱吗?”
“……”
钟念:“不做。”
梁亦封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他吐出来的气洋洋洒洒的扑在她的脖颈处,钟念缩了缩脖子,伸手推他:“你不饿吗?”
“饿。”他早上也没吃东西,医院的东西太油腻,酒店送过来的又太清淡,他想起那天和钟念吃的早餐,豆腐脑、油条和小笼包。
倒也不是惦记着那个味道,他向来不喜欢路边摊,也不喜欢这种油腻的吃食。
只不过是惦记每一个有她的清晨。
钟念说:“去吃饭吧,我给你做了。”
梁亦封:“好。”
他话虽是这么说的,整个人倒是纹丝不动的抱着她。
钟念默了默,轻声问:“很累吗?”
“还好,就是你主动来找我,有点受不了。”梁亦封实话实说。
就像是那天酒吧里,她主动吻他,按理说,换做平常,梁亦封会不动声色的推开,若无其事的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毕竟在他的计划里,现在还不是开始的时候。
但那天,他喝了酒。
喝了酒之后,自控力下降到最低,他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就是——得到她。
脑海发了疯似的叫嚣着,梁亦封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那瓶酒。
计划什么的……不重要了,她答应也好,拒绝也罢,反正他总归有办法让她和自己在一起。
钟念噤了声。
见她不说话,梁亦封笑了出来,他枕在她的脖子上,笑起来的时候,震的她那侧肩膀都酥麻不已。
钟念侧过头,正好他抬起头,两个人的唇瓣在空中交汇。
梁亦封顺势的就吻了上去。
唇齿相抵,他掐着她的腰,仿佛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一吻完毕,钟念靠在他的身上细细的喘气。
梁亦封说:“以后打电话就行了,知道没?”
钟念直点头:“知道了。”
等她缓过这阵,梁亦封接过她手上的便当盒,到了楼上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比之前的办公室要大许多倍,里面也坐了好几位医生。
梁亦封的位置很好找,最干净、最一尘不染的那个就是梁亦封的位置了,钟念注意到他边上的位置乱糟糟的,东西叠成一座小山,还有好几包零食放着,电脑上贴了几张便利贴,一眼看去,偌大的几个字映入她的眼里——注意卫生。
“……”
钟念不知如何评价。
梁亦封拉了条椅子让钟念在自己的身旁坐下,见她尴尬的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梁昭昭的位置。”
钟念:“……嗯。”
梁亦封说:“她喜欢自欺欺人。”
钟念赞同:“嗯。”
梁亦封说:“你吃了吗?”
钟念:“嗯,吃过了。”
梁亦封:“好。”
钟念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拉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开,她也没有挣扎,大拇指指腹按了按他的虎口处,梁亦封不明其意的看了她一眼,她莞尔一笑。
办公室里还有旁人在,大家的内心火热而又煎熬。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想看看梁医生传闻中的女友,但又害怕梁医生那冷飕飕的眼神,于是都只能悄咪咪的偷看。
钟念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她捏了捏他的手心:“等你吃完我就走。”
梁亦封:“有急事?”
“没有。”
“我听说最近有部电影上映了,很好看,待会下班去看?”
钟念没什么意见,问他:“几点的票?”
梁亦封拿出手机看了下,说:“七点半。”
钟念说:“可以。”
梁亦封当下就买好票,“晚上我回家接你。”
“你会不会太累?”
“不会。”梁亦封说。
钟念:“算了,我先回去,等你下班再来接你,你在医院等我吧。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
梁亦封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有她,也有他,两个人组成了——我们。
他点头,勾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