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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内,三人径入夜翎的屋子。

夜翎已经不是浑身焦黑的蠢样了,收拾得齐齐整整,穿了一件宽大的衣裳,把已经变小了的翅膀包在里面。表面看去就像穿了件大人衣服的孩子,小手缩在袖子里,抱膝坐在石阶上等秦弈。

见秦弈和李家兄妹过来,夜翎神色一喜,旋又收敛,回复了初见时那种淡漠寡言的态度。

在李青麟面前,她的表现一直很淡,很小大人。

因为但凡流露出一点点幼稚的感觉,李青麟就会告诉她,你这样能报什么仇,能成什么事?

在他身边做个寡言冷漠带着恨意的妖怪,好像是必须的形态。

还是秦弈好,不管是坐在地上还是满地乱爬,秦弈不但不会呵斥她,眼神反而越慈祥,讲故事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李青麟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进屋看了看顶上的破洞,皱紧了眉头:“那外来修士,真的这么厉害么?竟能隔空杀人……这可真出了能预计的范畴。”

秦弈道:“你先关切的难道不该是夜翎的状况?”

李青麟笑了一下:“你是药师。”

言下之意,那种事儿你关注就行了。

秦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暂时不用担心明河,但你也千万别去招惹她。”

李青麟笑道:“事实上我已经见过她,就在今早王兄出殡之时,她在远远的山头看我。我似有所感,转头互视,当时便知这就是夜翎所言的外来修士。”

秦弈对这两人相见的结果有点兴趣,便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李青麟道:“她可能本来想和我说什么,但见了我之后却没想说;我早先也想过和她谈谈,可见了她后也知道不需要谈。策马而过,双方顷刻即远。”

“为什么?”

“和天上的星星说话,不会有什么结果。”

秦弈若有所思。这是双方都知道与对方绝对道不同,并且双方都属于信念坚定,不是能用言语动摇的,那便连交谈的意义都没有。

还是自己这样没什么坚定理念可言的,摇啊摇就像海草,和谁都能扯一扯。

李青君奇道:“你们说的莫非是……那天我们见到的道姑?”

秦弈老怀大慰:“变聪明了。”

李青君嗔怒地伸手往他腰间拧了一把,秦弈一把抓住,她抽了一下没抽出来,便垂着脑袋任他抓着手,脸蛋红扑扑的。

这是在哥哥面前公然恩爱了……李青君心里有些小忐忑。

李青麟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失笑道:“寻仙寻仙,却寻了个相公回家,到头来只羡鸳鸯,不再羡仙了。”

这话颇有意思,李青君想了想,倒也觉得有些好笑,这就叫世事无常?

“但是……”李青麟话锋一转,神色变得肃然:“你们真觉得好事已成?”

秦弈心中一紧,问道:“是你父王那里又有什么变故?”

“今早你入宫,我们送葬,看似无关,实则你与父王的对答几乎每一句话都会传到我耳内,当然也会传到东华子耳内。”李青麟道:“或许你觉得父王会倾向于你……本来倒也没错,但你没有亲历,无法想象父王对东华子的信赖到了怎样的地步。”

李青君怒道:“他又起什么幺蛾子?”

“他进宫见了父王。”李青麟干咳两声,苍着嗓子学着东华子的语气:“那秦弈之丹,虽然神妙,却也不过治的是寻常病症,此乃凡胎小术,非阳神大道也。如果王上确实欣赏,那赐予宅第,封为御医,时刻看顾也就是了。少年人不过慕少艾,见公主姿容一时心动,真有高官厚爵摆在面前,自知取舍。届时秦弈可治王上之疾,公主依然可以和亲西荒,岂非两全其美?”

秦弈哂然道:“那他就瞎了眼。”

李青君也嫣然一笑,秦弈当然不会是那种人嘛。

李青麟冷冷道:“关键不在于他的提案有没有用,而在于父王会选择这么做,这意味着父王和秦弈将陷入僵持,这事短期内也就成不了,早晚生变。”

两人都明白了,李青君气道:“东华子为什么非要生事,把我往西荒推?”

“从他们这个表现看,也不是想要现在让你出嫁,只是想先定个亲。”李青麟微微一笑:“因为本国没有旁系继位的前例,如果哪天我出了岔子,你就是南离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李青君瞪大了眼睛。

秦弈心中都骤然跳了一下。

大家居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所以你俩的好事,现在居然成了所有事件的核心。”李青麟笑道:“秦兄,加把劲。”

秦弈捏着脑袋,所以说,这些政客实在恶心得要死,就特么不能让人好好谈恋爱吗!

流苏忽然怂恿:“蠢,直接推倒她,生米成了熟饭不就完事了。”

秦弈不动声色地把狼牙棒往泥巴里按了几寸。

不是不心动,其实没有用。对方谋算的东西又不在于此,别说推倒了,就是大了肚子也不影响对方的战略。

李青君忽然提枪转身就走。

秦弈急忙拉住她:“又干嘛?”

李青君面无表情道:“我去杀了邙战。”

“杀不了的,除非我调兵围了官邸。”李青麟道:“如果公然在京调兵,那我也与谋逆无异了。”

李青君怒道:“那我们就私奔!”

私奔好啊,秦弈早想这么干了,这个破地方是实在不想呆了,东华子爱咋咋,不搞你了行不行?看你那熊样,吃一肚子铅汞,也没几年可活了……

李青麟道:“事情又不是到最坏的程度,何须如此。你们道我刚才是去干什么了?”

李青君很期待地看着他。

“抬高秦兄的分量,我没把握,但降低邙战的分量,我倒是有办法的。”李青麟悠悠道:“也许父王不在意真正的凶手是谁,但只要在朝野舆论上坐实,就足够了,公主绝对不可能嫁给杀兄仇敌。所以我刚才率队在邙战门口叫骂,喊杀兄之徒出来决死,现在京城多半已经传遍,东华子想洗也不容易。”

李青君喜道:“不愧是我哥哥。”

李青麟看了她一阵,慢慢道:“青君,我有些事与秦兄商量,你暂且回府如何?要卿卿我我,不在这一时。”

李青君道:“你们都说到这程度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如果我要秦兄下药药翻了你,你也听么?”李青麟眨眨眼:“这可不太好。”

李青君飞红了脸,嗔道:“没正行!”却也不再坚持旁听,只是对秦弈警告:“不许听他做坏事。”

说完就逃命般跑了。

目送她的身影远去,秦弈才微微叹了口气:“你叫骂邙战,只是面上功夫,其实根本没有用;忽悠走她,也不是为了说怎么药翻她的。你想药翻的是谁……明示吧。”

李青麟的眼神变得幽深,两人静静对视。秋风席卷而过,地上枯叶如同旋涡漫舞,始终坐在旁边一言不的夜翎看着两人的表情,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