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齐桓的耳朵也很灵,抬头看向住宿区。那里正在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一个花瓶从窗口被甩出来,又被无形的念力拉了回去。
“大概是家事吧。”王清野还在,孙无情耸了耸肩,认为没必要担心。失去了记忆,秦楚安家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也不清楚。但既然是家事,没有严重到要叫他过去,他便懒得管。
所以他转身上了塔楼,去了校长办公室。
安然依旧坐在窗边看书。
“感觉你小兄弟出了点状况啊,你不去关心一下?”明月安然很安静地翻着书,她的双眼,仿佛能看穿悠久的未来。
“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孙无情站在办公室内,手指在虚空中一点,打开一个网络页面,开始搜索。
“哦?”安然稍稍拉长了尾音,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没有把这个对话继续下去:“你要来这里看什么?”
孙无情很少来这个校长办公室,很多时候他都在学院内训练,这个狭小的隐秘天地,对他来说没有丝毫诱惑性。
因为他一直没想过瞒着谁去做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发现有人瞒着他。
在这个学院之上,在他所尊敬的老师背后,还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控制着一切。
四王除了张晓晓,其余几人他仅仅能见一面,灵狐他还没有见过。那三皇呢?这些人平时在哪,又在做什么?
林卫除了校长以外,还有着什么身份?竟然连政府的人都退避三舍,不敢过问?
更别说,提乌斯学院二十多年来毕业的学生,如果每届都有三四个人能觉醒恩赐,减掉各区的执法者,应该还有五十个人左右,这些人又去了哪?
一团迷雾。
“朋友”不止一次提醒过他,首都里面,肯定有不止一双眼睛在跟着他。
而其中,最大的那双眼睛,就是埋藏在首都底下的那台超级计算机。
联邦的量子技术已经十分成熟,整个联邦的计算集群完全由政府接管,利用量子比特传输数据并进行运算。无论多么庞大的计算域,利用量子的叠加态,能达到普通计算机远不能及的计算效果。
而这样的国之利器,应该就在首都。
利用这样庞大的计算力构建出的人工智能,不应该只有首都外的那个话痨有。
“你要查‘朋友’?”安然没有看孙无情一眼,但仿佛知道他所有的心思。
“我不知道该不该查。”孙无情有点犹豫,现在他身边,没有张晓晓,没有父母,没有人有绝对的力量可以保住他。如果这台计算机里藏有联邦最深的秘密,谨慎如他并不打算去触碰。
但他还是想要看看。
不单单是因为作者没有给主角存在感的原因,更因为他发现他正在被人当枪使。
既然他还有用,那这把枪便不容易被折。
他想试探对方的底线。
“用那个找不到。”安然放下自己的书,走到办公室的一侧的书架中。过了一会,才拿了一份资料袋走了出来。
孙无情这才注意到,校长办公室的两侧林立的书架,只有最外面的一部分,放的是类似莎士比亚这样的名着。
他从未往深处走过,这座塔楼总共也才不到一百平米,能放的东西有限。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这是最新的一版,每次计算集群扩大一定比例之后,就会有所更新。所有资料汇总成纸质资料,在网络内不留档,电子档会加密,需要申请才能看。我觉得你不会想去告诉政府你在看这些文件吧。”安然把资料塞给他,又转身进办公室深处抱了更多的资料。
这是“朋友”在首都的建设轨迹。每时每刻,它都会分出一部分计算力,不断开拓地底空间,自动建立新的计算集群。就像人类在繁衍一样,计算力是计算机的生命力。
分配多少计算力去研究学术,研制新药,管理人类的公共事务,都由它自主决定,来保证联邦的稳定运转,以及,防备可能存在的敌人。
比如“无名”,比如联邦境外,那些隐藏极深的力量。
这几年下来,监管不力,黑客攻击,都把这台电脑刷得团团转,可以说,联邦正忙得焦头烂额。就连开辟新的计算集群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但即使如此,展现在孙无情眼前的,依然是令他震惊的一个庞然大物。
整个首都,有三处地下空间用来专门存放这些计算集群,用人类的身体来类比的话,那里就是“朋友”的大脑。
其中,体积最大的一处,就在他们脚下。
这座塔楼,整座城堡,建在一座巨大的地底空腔之上。
“这下面,有谁能进去?”孙无情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如果有人问起你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我告诉你的。”安然没有明确回答这句话,又靠回窗边,重新拿起她的书,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她早就料到了今天发生的事。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了。孙无情整理好资料,放回了书架,对安然点了点头,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直奔塔楼之下。
上次他曾随张晓晓前往地底三百层,而再往下走,就是独属于“朋友”的计算集群。
但电梯只愿意把他运到三百层。
“权限不足!权限不足!”警报声响起,电梯门打开,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等候厅。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孙无情走进去,静静地等待着。
“你下来干什么?”过了一会,李建成的声音从内部的通道传来,在他身后,是关押管二的牢房。
“我想看看‘朋友’。”等到李建成站在他面前,孙无情双手老实地背在身后,沉静说道。
“谁告诉你‘朋友’在这里的?”李建成没有太多意外,一个机器人端来两杯咖啡,房间里温柔的香气四溢。
“安然学姐。”
李建成喝了一口咖啡,说道:“看了校长的资料了?”
孙无情点点头。
“以后,只要是对外出任务,‘朋友’会给你配置反侦察的特殊眼镜。等张休老师回来,我会给你安排他的心理课。知道了联邦的秘密,你就要有保守它的义务。”李建成正在履行他的职责,他管理着学院的诸多权限,任何一个新人进来,都要告诉他们保密的重要性。然后他用食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一点蓝光在皮肤下一闪而过,转移到了手指上。最后,他又把食指印到了孙无情的额头。
这是进入“朋友”体内的一次性权限。
“你要明白,为什么是你能知道这个秘密,为什么我看到你下来,会无理由的给你这个权限。”李建成看着孙无情,那张如树皮般的老脸露出回忆的神色:“整个联邦有三处地方储存着大量的计算集群,相应的,就有三个保管着这个权限的人。如果他们死了,权限自动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而这个人选,除了他们的接替者之外,没有人会知道。”
他带着孙无情从另一个通道往下走,两侧的金属墙壁越走越窄,最后摆在孙无情面前的,是一扇平平无奇的铁门。
“上一个持有进入提乌斯学院,‘朋友’计算中心权限的人,是你母亲。而上一个被允许进入首都数据中心,数据集成区域的人,是你父亲。无情,你是有资格了解的。但如果你想去国务院下的那片区域,可能没有这里好进。”李建成笑笑,留下孙无情一个人,返回了管二的牢房。
孙无情看着眼前这扇门,想起了秦楚安对他说的一句话。
如果有任何问题,前往首都数据中心,“朋友”会为你解答一切。
他并不知道“朋友”有三处“藏身之地”,但后半句话,应该没错。
所以孙无情推开了门。
李建成已经提前给他穿上了太空行走的设备,背后背着一个氧气瓶,看起来就像是要去潜水。
因为这里,没有氧气。
展现在孙无情面前的,是无穷无尽的计算集群。孙无情浮在半空中,低头看去,书架一般的机柜一直延伸到幽深的地底,竟是看不到尽头。
这里已经不再为人类设计任何活动空间。无数的机械臂像一架架汽车,在管道上滑行,更换烧毁的cpu,或者修复破损的外壳。即使隔着一层太空衣,孙无情也能隐隐感觉到四周的寒意。
一直在运作的硬件会散发极大的热量,更别说这是上千米深的地底,但作为计算机,只有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才能保证导体的传导性。
这才是机器的生存空间,于此相比,数据中心那块巨大的屏幕还有围绕着它的几百台计算机,只不过是它的四肢而已。
这里,才是“朋友”的大脑。
很快,一块蓝色的屏幕浮现在他眼前。
“您好,孙无情先生,您的数据权限是s级,欢迎您查阅联邦资料,但请注意不要损坏这里的硬件……”机械的电子音毫无感情,和在学院里使用网络的感觉一样。
“我和你的谈话会被记录吗?”
“是的,任何能被记录的事件,我都会记录。”话音刚落,“朋友”便给出了答案。
非常耿直,没有任何漏洞可钻。
“我想知道我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孙无情想起刚才被自己打得面目全非的铁桩,发现自己早就越过了五级的门槛。
这只能是科学。
“细胞记忆。”“朋友”迅速地回答道:“正常的人类是靠外力来促使他们的肌肉成长成适合他们发力的构造,但你的改变是从内部开始的。也就是说,任何形式的锻炼,你的细胞成长都会按你曾经做过的动作来进行。如果你学到一个武术招式,最普通的挥拳,也会让你再次做出这个动作时,更加熟练。”
对这个答案没有意外,孙无情想起了“朋友”曾经控制他的身体,完美的演示了一遍管甚交给他的武术招式,从那以后,他使用时确实一次比一次轻松。
但再往上问,这个技术出自于何处,是谁在控制,“朋友”便闭口不言。
他的权限已经不够了。
“最后一个问题”孙无情思考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首都外的那个人工智能可以连入我的大脑?”
“是的。但涉及到执行权限的问题,我和它隶属不同的系统,我能接收非首都的所有数据,但它的行为,我没有权限干预,决策权在现任总统手中。我只是为联邦服务的一台机器。”
“我想知道,谁有权限知道这件事?”
“抱歉,高于您数据权限的人员名单,您没有权限查询。”
听了这句话,孙无情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如果是首都外的“朋友”,现在应该帮他想办法绕过这些破规定吧。
没有更多的问题,他担心他今天的行为会被有心人查到,也不敢再逗留,于是决定转身离开。至少他身体的改变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也没有奢望能得到更多的自己无法掌握的信息。
但就在门打开的一刹那,耳边再度传来了那道冷酷的机械音。
“根据我的计算,孙无情先生,任何通过自主决策来连接人类大脑的机械生命,才更应该小心,不是吗?”
这道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仿佛在复述一个事实。
孙无情转过头,身后无穷无尽的计算集群依然在忙碌着,无数的机械臂正在紧张的修补受损的cpu。这里就是这台机器的大脑,这里计算着整个联邦。
但那道声音仿佛自脑海中传来,让人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他想起首都外“朋友”说的一句话:“首都内的‘朋友’可能已经连接上他的大脑,却选择没有说话。”
但现在它提出了一个新的论点。
真正的机器是没有感情的,如果这样,擅自连接他的大脑并给他提供帮助的那位“朋友”,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吞了口唾沫,离开了这幽深的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