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泽熙就躺在地上,青石板路上一层薄薄的雨水浸透了本就单薄的衣服,他也顾不上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个傻子一样呵呵笑着。
那双眼睛,即使少了几分桀骜,更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蒙,可是只要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或者说,这个人,即使化成灰,他都能第一眼认出来!
南宫凰。
“三年未见,程公子的迎接方式倒是……让本小姐大开眼界。”她一手扶着马车车门,一手安抚着撒娇的大黑,歪着脑袋冲着他笑,他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被这带着细雨的凉风打湿,说话间,长长的睫毛调皮的就像是闪着光的蝴蝶,扇动羽翅。
身后,有人从她身后探出脑袋,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看了看地上的他,将手中的狐皮裘衣披在南宫凰肩头,回道,“小姐,这傻子是谁?”
……
你才傻子。
程泽熙瞪一眼那个不会说话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根本不怕他,淡淡瞥了他一眼,撑开手中的伞,遮在了南宫凰的头顶。
南宫凰看着躺在地上呵呵傻笑的程泽熙,撇撇嘴,的确够傻的……她撑着车门轻轻一跳,就落了地,牵着大黑走到他身边,俯身,伸手,挑眉,“还不起来?……丢人不,飞到一半摔了。”
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白皙,细嫩,掌心朝上,一条几乎横亘整只手掌的伤痕赫然入目,那伤痕宛若丑陋的树根横跨手掌,看着已经有些年头,可以想见当初的伤到底有多深。
他一愣,再看头顶少女嫌弃的目光,终究什么都没问,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就势跳了起来,哥俩好地搭上了她的肩膀,才笑嘻嘻地回答她的问题,“不丢人,如今整个盛京城都是爷的,谁敢笑话爷?”
少女也不挣脱,虽是同龄,却比他矮了大半个头,身形又小,几乎被他整个圈在了身前,那撑伞的小丫头苦恼地一会儿朝左走一会儿朝右走,想要替自家小姐撑伞,可就是撑不到,苦恼地跺跺脚,只能在后面气呼呼地瞪着程泽熙,这个傻大个……
程泽熙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嫌弃地说道,“你这小丫头哪里找的,太不机灵了。你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家家的,这种毛毛雨,撑什么伞?”
又回头对着小丫头嫌弃地说道,“自己好好撑着,你主子当年和我可是雷雨天泥地里打滚的哥们,不兴你们小姑娘这套。”
说完,勾着南宫凰的肩膀继续迈着豪迈无比志得意满的步伐朝城门口走去。
南宫凰不在意地笑笑,对着身后说道,“不必撑了。”便由着程泽熙絮絮叨叨地跟她介绍着她不在的这三年里,盛京城里的情况。
身后小丫头却是急得快要跳脚,还是那虎牙少年牵着马车走到她边上,对她悄悄摇了摇头,她才赌气一样地噘着嘴收了伞。小姐都不撑伞,她一个小丫头撑什么伞。
程泽熙今日是真的很高兴,他一向无状惯了,这三年更是变本加厉,谁都管不住他,父亲若是气急了要管他,他就翻墙出去到南宫府陪老侯爷喝喝茶吃吃酒,因此,这几年来轻功倒是练得极好。
只是,平日无状,心底却总有一根弦绷着,时时刻刻都不曾松懈,南宫凰这厮也是个没良心的,说三年就三年,一天都不少,也不写信回来,他根本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如今,见了人,才是真的放心了,一说就收不住,说着说着,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对,狐疑地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蹙眉,“这还没到冬天,你怎么裘衣都穿上了?”
这裘衣通体雪白,必然极其名贵,南宫凰一身火红长裙,外面披着雪白的裘衣,煞是好看,只是……她这么冷么?他伸手握了握南宫凰垂在身侧的手,还好,虽然有些凉,却也只是有一些罢了……
南宫凰笑笑,自我调侃道,“自从身边跟了这么个管家婆小丫头,这些个娇滴滴小姑娘家的玩意儿就没少用过。……你知道,唠叨起来着实受不了。”
她不动声色抽回了手,指指耳朵,笑地调皮又狡猾的模样。
程泽熙想了想,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也对,我瞧着这小丫头就是个管家婆,烦得很。”方才还敢说他是傻子!迟早有一天游说地南宫凰卖了她!
“你!”
你懂啥?!你以为小姐还是三年前的小姐么?小丫头闻言,气得跺跺脚,不由得埋怨,小姐也是,一向不知道关心自己,如今回了这盛京城,什么都比不上原先,宗主知道了她肯定要被骂了……
程泽熙哪里能知道这小丫头心里的万般心思,也不管后面的俩人,只是嚷嚷着,“走了走了!说说看,今日在哪里给你接风洗尘,你是要回南宫府跟老侯爷一起,还是找个上好酒楼,叫上一帮子小弟,好好地喝一顿!……自从你离开后,寻芳阁的生意大不如前,估计盛京城还念着你的人,也就是这些个风月场所了。”
“不了,今日先回府。”南宫凰笑着拒绝道,笑意深深,三分不羁,三分骄傲,三分霸气,还有一分,寒意森森。
那些记不得我的,我自然会让他们都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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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说说笑笑地朝南宫府走去,也不骑马,沿着盛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慢慢走,慢慢聊,此时才是早上,路边楼台酒肆方才开门营业,客人并不多。
因此,虽然程泽熙是盛京城的风云人物,可是大多数路人也就是回个头罢了,倒也没有过多关注他揽着的女子是何人,只当他是又宿醉在寻芳阁的某个姑娘那了。
这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南宫凰突然似有所感地回头,遥遥看向身后某扇微微开启的小轩窗后……那里,有人在看她。
同时,那扇窗后,有男子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对着身边的友人说道,“南宫凰……和三年前似乎不同了。”竟然敏锐到一回头就锁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