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浅笑盈盈说着气死人的话,一个毕恭毕敬说着威胁的话。
到底哪一个更膈应人?
姬夫人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气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靠着婢女一个劲地喘气,她为了讨姬老爷的欢心,素来小心翼翼的,就怕行差踏错,只是无论如何做,姬易辰都不愿接受她,甚至连带着不允许下人称呼她为夫人。
她也委屈啊!
她也曾青春少艾、于午夜梦回期待一个如意郎君穿花拂叶而来,与她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一生一世举案齐眉。
可父亲仕途需要打点银钱,姬家便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将她卖作他人妻,那个男人,比她父亲年长,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声,挺着临盆般大小的肚皮,满身油腻铜臭味。
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她终究是家中权势的棋子,只是入了姬家才知道,姬家财势,不姓姬啊!
父亲日日催促,仕途受阻就责怪自己不够本事,连带着母亲在家中也不好受,动辄打骂都是常事,一直到如今她好不容易怀了胎,父亲似乎才又看到了希望,对她好了许多。
可是……
婢女很有眼力见地指挥着车夫将马车靠边,方才还凶神恶煞跟她吵架的小丫头这会儿从自己马车车窗里透出头来,很是开心的模样朝着后面挥手,嚷嚷着快一些。
南宫凰已经走回了自己马车上,车帘垂落,已然看不见人,但是那个年轻侍卫的话还在耳边,她听着格外不是滋味,倒不是担心老爷责罚,责罚是必须的,逃不掉的。
只是,她和姬易辰之间,看似她是被护着的那个,其实老爷根本不能拿姬易辰如何,更多的反倒是他自己因此烦躁了才会对姬易辰棍棒加身。
她从未被这般,近乎不讲理地维护过。
她看着他们离开,突然有些疲乏,丫鬟上来搀扶着她回马车上,似乎很是感同身受地絮絮叨叨着这些人的蛮不讲理,她却没心思听,只无力问着,“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啊……”
不然怎么看什么都觉得有种沧桑感。
丫鬟吓了一跳,赶紧住了口回话,“哪能呢,夫人别听她们瞎说,夫人不过比她们虚长一两岁罢了。要我瞧着那南宫家的小姐,也是嫉妒夫人才会这般。”
“嫉妒?”呵呵……她竟觉得丫鬟着实好笑,她南宫凰能嫉妒谁?全天下只有别人嫉妒她的份,含着金汤匙出生,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别人费尽心机都得不到的一生,哪怕不学无术,哪怕三皇子退婚闹得满城风雨,可还不是去了季王府做正妃娘娘?
“夫人,您别笑哇!奴婢瞧着那南宫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没正式入了那季王府的门,坊间都在打赌她何时被退婚呢!若是再被退婚,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呢,她见您不过双十年华便怀着姬府小主子,哪里能不嫉妒?”那丫鬟很是不屑的模样。
姬夫人看着,也觉得这丫鬟幼稚地有趣,看了季王爷这般的维护,还觉得南宫凰会被退婚么?她终究是不愿意去解释,只是不太有兴致的模样,“回吧。”
丫鬟很诧异,“不上山了么?”
还上什么山,再上去被这俩人奚落一番么?说白了,主要一个姬易辰挡在前面,肚子里是是男是女,都没有什么机会。所以……
想起父亲的苛责和母亲的眼泪,她眼底一片寒芒。所以,她肚子里的是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姬易辰的存在。
“回吧。不去了。”姬夫人缓缓抬头,天空有厚重云彩慢慢汇集,山林间都是湿漉漉的味道,似乎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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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先后到了半山腰的大相国寺。
祭祖法事是一年一度的重要仪式,寺中早已着手准备,来的基本都是盛京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环境自然不能糟糕了去,大相国寺后面一大片都是客人们居住的院落,早就打扫干净了,一应被褥茶具等也都换了新的。
山间景致极好,很多人奔着这景致也来凑了热闹。
以至于南宫凰刚到大相国寺大门口,就惊讶的发现了一群熟面孔……
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的,自然是尊贵无比的楚清雅公主,听闻公主每年都会来,风雨无阻,旨在为陛下祈福,为此,身娇体贵的公主殿下还病倒过几次,于是更得了圣心。
三三两两站着的,就是刚到的世家们,其中,礼部尚书夫人带着宋杰也是刚到,宋杰见到南宫凰,屁颠儿屁颠儿就过来了,刚想哥俩好地打招呼,就见到马车上闭着眼下来的季云深,一愣,收回了刚要搭上的手,嘻嘻笑着,有些讨好地小心翼翼,“季王爷,您也来了。”
不得不说,仙客居那一次,给宋杰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季云深很高冷,他连头都没点,只淡淡应了声,“嗯。”
那边,尚书夫人见到了这边动静,带着丫鬟过来见礼,“见过季王爷。”然后直起身,对着南宫凰点头危险,“南宫小姐。”
“夫人。”南宫凰回礼。客气又疏离。
今日若非季云深在这,礼部家这位夫人是不会过来的,毕竟,小时候自家儿子被她欺压许久,揍起来毫不手软,当事人不觉得,耷拉着鼻涕追地欢快,一个劲要纳自己为第十六房小妾,可是作为母亲的哪里会没有意见。
只是,事情是自己儿子招惹的,论家族势力又是远超尚书府的,这口气,只能生生咽下。
“南宫姐姐!”那边,鲸落已经停好了马车,一路左盼右顾地小跑着过来,甚是新奇好看的模样,见宋杰等人围着,便问道,“姐姐的朋友?”
她似乎格外喜欢挽着别人,这会儿很想挽,又因为南宫凰不喜所以有些手脚都没处放的奇怪感觉。
山中风凉,身后丫鬟拿着裘衣为她披上,她皱着眉不耐地拒绝了,嬉笑怒嗔的表情在脸上毫不掩饰,心无城府地天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