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目光落在画卷右下角的印章之上,那印章很小,印泥的色泽已经不鲜艳,很标准的簪花小楷上官二字。
“你母亲素来不曾谈过过去的事情,更是没有提到过什么上官。”老侯爷细细摩挲着那印章,叹了口气,“当年她救了我,随我回府,自称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无姓无名,我见她温婉可人,便唤她阿婉,之后,她与你父亲两情相悦,咱们南宫家素来没有门第之见,我见她秉性纯良行事自有分寸章法,便同意了。之后那许多年,我们几个老家伙每每聊起,也觉得她绝非一个孤儿那么简单,没有一个底蕴深厚的家族,是养育不出那样的女子的。不过她不愿说,我们便也不问罢了。”
不过如今看来,阿婉倒的确是出自哪个不入世的豪门大家吧!只是这人这个时间送来,到底是什么用意?他蹙眉,问道,“谁送来的?”
南宫凰摇头,“正是因为不知,所以才回来问问祖父看看有什么线索。方才孙女在仙客居的时候一个孩子送来的,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来人戴着面具。”着实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模样。
没有送来南宫府,找了人付了银子特意送去了仙客居,仙客居本就不是她的地盘,又因这几日躲着礼部,所以来去都较为隐蔽,那人却还是知晓她在哪里。
可见这几日怕是就躲在盛京城的哪个角落瞧着呢,显然来者不善。
老侯爷也想到了这一点,叮嘱道,“这事儿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人既如此大费周章地送了这画卷,必然还有后招。这几日出门带上一舟和司竹,行事仔细小心着些。”
南宫凰点点头,“好。”
“今日礼部来的时候你又溜走了,他们寻了你这么些时日你都烦着不愿见,便托了李嬷嬷帮你选了一些首饰的款式,你且去瞧瞧吧。左右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如你这般半点心思也不愿费的,也是少见。”说到这事,老侯爷也是很头疼,那个姑娘家家的会如她这般,说她对着婚事不满吧,瞧着也不似,没见前阵子眼巴巴赶去平洲救人了么……
“嗯……”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祖父,皇帝是不是病了?”
这话题转得有些急,老侯爷愣了下才略带责备地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眼神微微地闪。
“随口问问……”她耸耸肩,不甚在意的模样。
“小姑娘家家的,皇帝的事情是你该过问的么?”他仔细地卷好了画卷,重新放回盒子里,挥了挥手开始赶人,“去去去,嬷嬷给你炖了汤,还不快去喝了?”说着捧着那盒子转身就朝内室去,半点也不愿意再同她说话的模样。
“我……”这突如其来的嫌弃让人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饶是巧舌如簧牙尖嘴利的南宫凰,一下子也是词穷,伸手指着那檀木盒子,这盒子不应该还给她么?祖父抢了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赶人的么?
可饶是再不愿意,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给一个不讲理的老头子去抢东西吧……她摸了摸鼻子,无奈地转身离开。
……
老侯爷捧着檀木盒子一路进了内室,细细摩挲着……内室的一面柜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南宫凰不曾来过,她从小就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越是这种看似藏了许多宝贝的地方,她越是不爱去。
怕碰坏。
于是,这些年来,她都不知道这里面都是她父母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她母亲的遗物。
他将那盒子搁在最下层,仔仔细细用绸缎布盖了,才坐回桌边,看着这一柜子的东西,呢喃,“烈儿……阿婉……她现在很优秀……优秀到我快藏不住了……”
平洲县一事,皇帝已经注意到她,自己不得不将一舟置于人前,以此来分散皇帝的注意力,但是皇帝是何许人也,南宫家几乎是他的心头刺,半点风声都逃不脱他的耳目。
如今,又来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上官”,早不来晚不来,时隔三年才出现,怕也是冲着南宫凰是阿婉后人的身份来的……
如今,敌暗我明的,着实令人有些心忧……
“阿婉……当年你不愿说,如今……又该我如何去查?”他低喃,起身,走出屋子朝着书房而去……
……
南宫凰被老侯爷嫌弃地赶出了门,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嬷嬷炖的鸽子汤还在炉子上热着。自从上次平洲县回来后,嬷嬷总觉得她瘦了许多,心疼之余便日日熬那补汤,从无间断。
端着汤碗喝着鸽子汤的时候,管家急匆匆而来,南宫凰下意识搁下碗就要走,管家眼疾手快,赶紧唤道,“大小姐,不是礼部的人……”
边上司琴默默抚额,这几日小姐躲礼部躲得闻风而逃,这南宫府上下看戏看得热闹极了……
南宫凰回头瞪一眼司琴,好整以暇地又端起了碗,轻轻瞥一眼管家,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姿态端庄,眼神睥睨,嗯,很完美。
边上,司竹也默默低了头,感情方才搁下碗就准备熟门熟路翻墙出去的人不是您一样……只是,腹诽还未腹诽完,管家张口刚要回答,就有一女子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一把推开管家,“好你个南宫凰!都不出门来迎接本姑娘!枉费本姑娘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地来看你!”
南宫凰凑到了嘴边的勺子吧嗒一声,掉了,掉在她红色的裙子上,一团污渍瞬间氤氲开来,她却没顾得上,怔怔看着门口,张着嘴……
司竹腹诽的嫌弃表情才做了一半,回头看司琴,也看到司琴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眼中倒映着的女子,风尘仆仆、风风火火。
端着碗的少女微微柔软了眉眼,她放下碗,看也没看已经湿掉的裙子,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唤,“言希。”
言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