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凰瞧着那模样,耸耸肩,回头问,“这秋菊怎么就入了赵元勋那颗石头心了?瞧着那模样……啧啧,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见着。”
“谁晓得呢……这种事情,一眼万年也是有的。”凌烟轻笑,对着司琴招招手,“司琴也坐吧,一块儿吃点点心。”
“也不算是一眼万年,听闻那日街头,秋菊遇到了酒醉的无赖纠缠,正巧遇到了路过的赵元勋,被赵元勋救了,但是赵元勋也不是第一回来寻芳阁,往日里应该也是见着过秋菊的,不知怎么这一回便上了心了。”
……南宫凰听闻小瑕的解释,一阵无语,“这桥段,和本小姐小时看的画本子极为相似,只是结局倒是反着来了。”
“秋菊也不傻,在我这寻芳阁里,多少还自由些,我也不逼着她们如何如何,到了布政司府中,那日子怕是做低伏小都好不了几分的,毕竟,那位夫人的名头在外还是很盛的……不然,何至于至今也没个媒人上门提亲。”凌烟摇摇头,苦笑道,这情之一字,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却令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南宫凰耸耸肩,也不在言语,只静静地喝着茶吃着点心,司琴似乎极爱吃,凌烟瞅着便让人又做了一些让她带走,司琴笑地眼神儿眯着像极了每日里吃饱了餍足的舔着爪子的小司。
吃饱喝足辞别了主仆二人离开寻芳阁的南宫凰,在大门口遇到了蹲在那里的赵元勋。
这个素来面瘫沉默瞧不出半点情绪的男人,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很是迷茫无助的模样,听到身边响动,抬头看来的目光里满满的无奈和彷徨。
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他站起身,道,“南宫凰,陪我喝酒吧。不醉不归。”
……
今日的酒,终究还是喝到了。
天色尚早,酒馆子里的生意多少还有些冷清,掌柜的亲自送了酒过来,南宫凰挥了挥手,打发他离开后,才替赵元勋倒了酒,“喝吧,想说什么就说,这里没有别人了。”
他不说话,只一口干了,才重重吐出一口气,道,“阿姐原本是不愿嫁那姬家的,她有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人,可是母亲不同意,就像不同意秋菊一样。”
“父亲素来不管府中大小事宜,小时候不懂,为什么别人家兄弟姐妹都有许多,到了我家,父亲妾室不少,子嗣却是半个也无。后来渐渐长大……有些事才明白。”
他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干了,犹自不过瘾,对着店小二招呼着,“小二,拿个大碗来!”
南宫凰瞧着,也不阻止,只给自己倒了一杯,面色清冷地看着赵元勋说话,不置一词。
小二一路小跑着送来了碗,赵元勋今日是铁了心要买醉,自顾自斟了一大海碗,大口喝着,酒渍沿着嘴角溢出来,滴落在袍子上,喝完,他砰地一声将碗拍在桌子上,其中仅剩的半口酒溅出来,他看着那碗,苦笑,“她素来娇蛮,这些年更是不讲道理,只能按着她的性子来。半点不如意便寻死觅活的,后院日日鸡犬不宁。”
“阿姐总是回来哭诉,姬家的确家大业大,可是她就是个两家联络的工具罢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父亲要她从姬家拿钱补贴家用,姬家要她从娘家牟取利益开拓生意,阿姐不过一介女流……往日天真单纯的模样,如今生生变得陌生的很。”
南宫凰听着,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赵元勋并不需要她的意见,只是要一个倾听者罢了,这个素来木讷的男人,很多时候都太压抑,家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回头对司琴说道,“去将宋杰唤来。”
赵元勋又给自己倒了一海碗的酒,仰头喝的太猛,一阵咳,咳地眼睛都湿漉漉的,“她瞧不起秋菊,说是辱没了门风,可我就觉得挺好的,温雅得很,半点不似她们。”
“祖家表妹素来和阿娘交好,往来密切,性子也是学了个十之八九,我不想走啊爹老路。”
他们相识多年,这是赵元勋话最多的一次,絮絮叨叨的,怕是这么多年的话加起来都没今日多,一字一句都宛若来自灵魂的叩问。
必然是压抑地太久,那些这些年来都深藏在心底的东西,因着这次秋菊的事情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般,宣泄着要出来,他想找个人说说话,什么人都可以。
南宫凰晃着杯中清冽的液体,酒非好酒,并不醇厚,还挺呛人,这些年,她早就被藏书楼的美酒养刁了口味,这酒喝着,只觉得寡淡无味地很,但她也并未嫌弃,将杯中的酒尽数喝了,才说道,“凌烟有句话说的很对,如若你保护不了她,那么与其将她至于你家后院日日被挑剔刁难蹉跎了容颜,倒不如还她一个自由。”
“呵呵……”赵元勋苦笑,笑着笑着就哭了,“你看,连你都劝我要放弃……南宫凰,你知不知道我素来羡慕你,羡慕你做什么都由着性子,半点不比顾虑了旁人……如今倒好,连你也劝我放弃!”
由着……性子么……
因为由着性子,所以南宫家成了这般模样。因为由着性子,她出走三年,掌心里留了一道这一生褪不去的疤。因为由着性子,她日日胃寒,即使初秋天便已轻裘缓带,如今冬季更是炭火不离手。
因为由着性子,母亲到底为何而死,她至今不知。听说……那是一个男婴。
她未曾谋面的弟弟。
她用这些鲜血淋漓的过往,告诉自己由着性子的结局。
只是,她不愿说,今日赵元勋是醉酒,怕是醒了之后也得后悔自己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而她,怎么会和一个酒醉之人当真。
她起身,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疾步而来的宋杰,低笑,“如今这人,便交给你了。我昨日便不曾回府,怕是府中要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