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骨炭在炉火中静静地燃烧着,窗外,有细小的碎雪飘落下来,窗户上氤氲着雾气看不清晰。
昨晚的惊心动魄似乎宛若梦境一场般恍若隔世,那些雪夜暗杀、那些深入敌营,仿佛都不曾发生过,掌心里的手秀气、可爱,比之方才门外要暖和了许多,季云深拉着她坐在软榻上,南宫凰便安静地任由他拉着,即便想要问什么,似乎也不急于一时了。
这个男人,能够很好的熨帖人心。
他在这儿,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南宫凰。”他唤,轻微挠着她的掌心,声音有些闷。
“嗯。”掌心微痒,她任由他挠,她站着,他坐着,一低头就看得到他墨色的发顶,发丝有些凌乱,玉簪固定地不太好,想来还是昨日之后并没有梳发,有几根发丝翘着,令人很想伸手帮他抚顺。
季云深还是没有抬头,他喃喃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这般去了,就回不来了……你我还未大婚,入不了我季王府祖宗祠堂受世代供奉,你只能看着我日后迎娶别的女子,和她结婚生子,和她立黄昏共白头……而你,说到底是为我而去见得查汗克斯,若是如此,岂不是亏大了?”
一路上就在想,该用什么方法来让她长长记性,想了一路,竟什么法子都没有,这丫头软硬不吃,再跟你装个可怜,他就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想来想去,竟只能替她亏……
谁知道南宫凰竟嘿嘿一笑,说道,“所以我把你穴道点了啊……若是我回来了,自然是好,若是我回不来,我原以为你是解不开的,到时候黄泉路上有你共赴,也好做个伴。”
她说地没心没肺的,笑意温软,季云深一时也是语塞,她倒是果然半点亏都不吃,为了他冒了风险,便半点不会便宜了别人……只是这性子,他竟就是喜欢地紧,如若这会儿她大方地说不介意,他才会想要打死她……
不过今日,他还是想与她说道说道,毕竟这一回她太大胆了,着实令人担忧,于是顺着她说道,“可我最后还是解开了,最终还是会便宜了别人。”
“唔……”南宫凰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淡淡应着,没说话。
季云深再接再厉,“所以,往后还这样么?”
“唔……”南宫凰似乎神游在外,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喃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明明不该解得开的啊!”
……感情,她只是在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解开了穴道?所以,她考虑的其实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再做同样的选择,而是……怎么样才能一旦出了意外路上有个人做个伴?季云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人。
冥顽不灵!
南宫凰知道他是担心,换作是自己也会,可是有些事情即便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再说,自己也是有把握了才去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更爱惜自己的这条命……她不愿对他说谎,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转移了话题,“你……你的眼睛如何了?”
回答地很干脆,“不知道……”
“嗯?”
“已经习惯了这样闭着眼睛的世界,若是你回来,便由你亲自揭开这条绸缎,若是你不回来……这世界如何,我早已不在意。”这些年早就明白了,这时间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在活,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所见未必真相,他早就做好了一辈子看不见的准备。
唯独,想看见她。
所以,如若她不回来,那么这双眼睛好与不好又有何区别,所以从冲破穴道的那瞬间开始,他竟真的半点不曾关心过这双眼睛如何。
“我……”说不动容是假的,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会成为某个人眼中的全部……她低了头,有些踟蹰,“季云深……我不想骗你,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够回来,而相比之下,你的情况更加凶险,你知道的,即便有北陌,要真的治愈你的多年沉疴,还是要耗费太多心力……这容不得半点失误。”
第一次,她对着一个人耐心解释。她习惯了独立,即便有北陌、有言希,但他们足够相信她、从来不会在后面替她担惊受怕,是以,她从不解释,也无需解释。
但如今,她愿意试着去改变,愿意试着去考虑季云深的感受。
少女声音有些迟疑,带着点害怕自己生气的小心翼翼,这是一个好现象,他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当下也不再纠结,只是牵了她的手搁置在脑后绸缎上,仰面对着她,温柔说道,“如今,你回来了,便由你来揭开这条带子。”
话语温柔,指尖却微颤。
少女微微附身,淡淡馨香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些不易察觉地血腥味,发丝垂落滑过她的脸颊,带着凉意宛若上好丝绸拂过,他连呼吸都有些紧张。
想过无数次她该是什么样子的,据说是盛京城最美的女子、说她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可他却觉得,美丽之后,应该会有更加耀眼的东西,应该是慵懒的、狡黠的,不羁的、自由的,带着点嚣张的。
那是比美丽更重要的东西。独属于南宫凰的灵魂。
少女指尖已经解开带子,绸缎从眼角滑落,季云深的睫毛极长,此刻似乎因着紧张微微颤抖,宛若蝴蝶扇动羽翅,南宫凰也有些紧张,压低了声音说道,“睁开,看看可好了……?”
即便是北陌,也不敢打包票。
紧闭的眼眸颤了颤,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瞳孔里,是自己略显狼狈的倒影,清晰地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
温暖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带着比银骨炭更能熨帖人心的安宁,一直熨帖到心底,男子眉眼间都是温柔而缱绻地笑意,他说,“初次见面,吾妻。”
声音带着酒醉的醇厚和迷人。
南宫凰就在这样的眼神和声音里,微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