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冬日的天色还未亮,启月阁的人便叩开燕府的大门,还是那个看上去格外年轻的男子,容颜挺括、眉目俊朗,带着稍许贵气,举手投足很是优雅的模样。
他说,他叫南三,找燕家二子。
和上次一般无二的言行举止,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如同对着姬易辰一般对燕家门房小厮自报家门,那小厮瞧着这男子器宇不凡的模样,便含笑下去通报了。
彼时,燕兆修已经准备出发了,临出门前突然听闻南三寻来,当下便想起当日一面之缘,那个不像杀手的杀手第三头目。
温润儒雅,比之自己还像一个信佛之人。
手中血红珊瑚珠还是那一串,如今只有一百零七颗,回来后他原打算去镶一颗玉石珠,也不知怎么想的,都到了门口了,手中转着那珊瑚珠,突然便又折返回府了。
是以,至今为止,他的佛珠都只剩下了一百零七颗。
听闻小厮汇报是门外有个自称南三的男子前来拜访,他略一迟疑,便挥手说道,“请去书房吧。我随后就到……对了,告诉膳房,炖一些宁心养神的膳食留着母亲起身后食用。”昨日花园看到的那一幕,想来母亲又是一整晚不曾合眼,想必那头青丝又生华发。
“是。”那小厮躬身退下,燕兆修交代了随从一些还需要打点的事宜,便起身去了书房。
刚坐下没多久,南三便在小厮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还是老模样,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长袍,款步走来的模样儒雅的很,走到跟前三步远,躬身,说道,“南三,见过燕家二少。”
说话举止似有些生硬,态度却是不卑不亢,但总觉得像是公式化一般,至于对方是谁,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区别。只是想来是因为小厮在场,所以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否则,燕兆修很确定,南三的“公式”应该是,“启月阁,南三,见过燕家二少。”
思及此,竟也是觉得有趣。
一个深谙杀人之道、普天之下怕也是屈指可数的人物,在他所不擅长的领域里,竟是连说句话都显得生硬。燕兆修挥了挥手,让小厮先行退下,才示意了自己对面的位置,“先生请。”
如此称呼完才觉得诧异,竟下意识称呼一个杀手为先生……甚至,并未觉得任何不妥。
他失笑,看着即便坐着也显得格外刻板、双手搁置膝上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南三,问道,“不知……阁下过来,所为何事?”
“按照约定,启月阁以翻倍的价格吃下全部裴王订单。过来付银子。”说话都带着顿,还皱着眉的模样,仿佛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都令他考虑着如何表达一般。
闻言,燕兆修倒是有些意外了,遂说道,“这点小事,何须阁下亲自跑一趟,使唤下人过来就行。”说着,替他斟了茶,上次见他不曾喝过,想来这次也是。
燕兆修随口说着,商场之人大多如此,南三却又是皱了皱眉。
他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皱一下眉头,他长相儒雅从容,若是寻常人等长成这等模样,该是风流雅致的,唯独到了南三身上,却多了一分木讷,反倒显得不那么出众了。
他说,“启月阁没有下人。”
燕兆修一愣,听惯了你来我往互相恭维自我谦虚的对白,骤然听到这么一句实诚地解释,倒也有些不太习惯。只是……启月阁没有下人?
整个北齐第一杀手组织,竟没有下人?别人说这话他尚且要怀疑一下,南三说这话,他竟半点兴不起怀疑的的心思。
仿佛他说什么都必然是真的。
正还在惊讶着,南三已经从怀里掏出整整齐齐一叠银票,燕兆修一眼就认出,那厚厚一沓都是妙海城最大的钱庄里最大面额的银票……想来,南三是到了妙海城这里之后才兑换的银票。
世人都知启月阁多年位居通缉榜榜首岿然不动,无论朝廷如何追查都追不到蛛丝马迹……想来,也是有其一定道理的,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都不露分毫破绽。
燕兆修突然对那位传说级的启月阁阁主心生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够统领这样的杀手组织……见微知着,想来,即便是启月阁的人站在皇帝面前,皇帝也是不信的吧。
他摇头失笑,心思回到订单上,从身旁抽屉里拿出裴战订单,递过去,“阁下请查阅一下,这便是裴王订单,按照先前说好的,两倍价格,咱也不弄虚的,订单上多少,便翻一倍就行。”
南三点点头,随手翻到最后看了下总额,便随意地数出一沓银票,连同那订单一同递了过去,“燕二公子请。”
这一次,燕兆修是真的诧异了,“你不……再看看?”
“燕字招牌,便是信誉。启月阁相信自己的选择。”有些木讷的表情,仿佛孩童牙牙学语,又似鹦鹉学舌的奇怪感觉。
燕兆修接过那沓银票,便也不数了,直接放进了抽屉里,连同那订单一同锁上,含笑说道,“既如此,那么合作愉快。”
他也相信自己的选择。
左右也是做买卖的,卖给谁都是一样的,能多赚为何不多赚?更何况,他直觉上觉得,与启月阁做生意比和裴战做生意更稳妥……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很明晰。
燕兆修正抬头还要说什么,却见南三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的墙壁上,燕兆修微微变了脸色,身后墙壁上,只有一幅画,一副女童背影的画,偌大墙面,只有这样一幅显得老旧的画卷,和这精致又大气的书房格格不入。
却无人知道,这幅画在他心中地位,远远胜过数不胜数的古董名家之作。
“她……”南三有些迟疑,眉头皱地比之前要明显许多,燕兆修却是豁然回头,看到南三那个表情,又惊又喜又害怕紧张地连声音都变了,“先生认识她?!可知她如今在哪里?能否带我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