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枫面带嘲讽,随手又翻着那宫女的眼皮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前襟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将方才翻过宫女眼皮的手擦了擦,才两根手指捻着那帕子丢给身旁的侍卫,瞟了个眼风,“赏你了。”
帕子轻飘飘落下,那侍卫下意识慌忙去接,接了才恍然有些慌乱,手中帕子质地上乘,丝绸沁凉带淡淡芬芳,纯白帕子落于掌心正好可见一角绣着一片精致的红枫叶,好看地紧。
若是女子如此相赠……淡雅却极致的芬芳里,侍卫有些心猿意马,只是瞬间便宛若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浑身一哆嗦看向陛下,见他并未对这人的自作主张动怒,当下也有些好奇这个陌生人的身份。
颜枫的能耐大多是听说过而已,至于亲眼所见倒是没有的,再看如今这男子年龄莫辨漂亮地有些过分的模样,更是使得大部分人觉得其中必有以讹传讹的成分,这会儿见他拦了太医说要亲自审问,倒是都端起了好奇心看了起来。
颜枫从兜里随手拿出一个普通的小瓷瓶,将其中的药倒出来一颗,才对着方才拿到帕子的侍卫招了招手,将手中药丸递过去,“给她喂下去。”
棕褐色的药丸,有淡淡馨香,那侍卫不敢擅自做主,抬眼去看皇帝,皇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侍卫才放了心,只是这人昏迷着,即便喂了也不会咽下去,思及此,有些奇怪地看向颜枫,无声询问。
“放心,本楼主的药丸,自是入口即化,不过呼吸之间便能醒来,比你们太医们磨磨唧唧的把脉诊治要快得多。”颜枫轻笑,云淡风轻的,心中却隐隐作痛,那个鬼丫头!他就知道这宫女这么简单便被寻到,定是那丫头动了什么手脚,凑近一闻,便全明白了!
这个鬼丫头,定是瞧见自己在这里,便可劲儿地折腾人,折腾还不算,那药丸,价值连城!她倒好,轻飘飘就挖了个坑浪费了一颗……
不就是站在北齐大殿之上说自己是她爹么……小心眼。
“那她……怎么还不醒?”侍卫心存疑惑,看着小宫女依旧一副昏睡不醒并无半分变化的模样,犹豫着问道。
颜枫扯了扯嘴角,将手中瓷瓶重新塞回兜里,又在外头心疼地拍了拍,才看向眼皮子微微颤动的宫女,低笑,笑声愉悦中带着残忍,悠悠说道,“既是醒了,便不要装晕了。否则……你累累罪行之上,又该加一条……欺、君、之、罪了。”
男子容颜俊美无俦,连大殿夜明珠都黯然失色的华丽耀眼,一颦一笑间都是雍容华贵的感觉,他的声音很悦耳动听,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残忍的味道。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句,含在唇齿之间,令小宫女浑身明显一颤,终于悠悠然转醒。
她似乎极力想要伪装成堪堪醒来并不明白周遭处境的模样,可眼神中的颤抖还是很轻易暴露了一切,只是她尚且不自知,只仰面颤巍巍看来,嘶哑着声音问道,“我……这是在哪?”
除了眼神之外的演技都恰到好处,若非清楚知道自己那枚药丸的药效,颜枫都要被骗过去了,他玩味一笑,方才只是翻了对方眼皮便将帕子丢了的高度洁癖男子,这会儿竟是半点不嫌弃地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宫女微颤的眼神,柔声说道,“来,看着我。”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魅惑。
宛若午夜黑暗中摄人心魄的精灵。
宫女下意识对上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无边的浓黑、夜明珠都照不进的深邃里,仿若带着某种吸引力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宛若……幼儿时期沉溺在母亲的怀里一般安心、安全,卸下所有防备。
颜枫只看着小宫女,是以并没有人看到,颜枫此刻的眼神,只听到他说,“看着我”,然后,那宫女仰面之后似乎有些失神,低声说道,“是。”
那声“是”,比之方才要清明许多,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们只看到颜枫保持着与小宫女对视的姿势,用更温柔到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问道,“对……看着我,然后告诉陛下,为什么要带走南宫凰?”声音温柔而缱绻,仿佛不是在审问一个拐走了南宫凰的犯人,而更像是正在与最心爱的情人花前月下。
从未见过这样的审问方式,不严厉、不拷打,倒也有趣。
傻子才会招供……有人笑着摇头准备看好戏,连皇帝都抱着胳膊倚回了宽大龙椅略有失望,却听小宫女仰面说道,“她说,可以帮我母亲治病……只要我在年宴之前带走南宫大小姐。”
!
全场无声哗然!一个个张着嘴巴看着那宫女!
原已经全身松懈靠着龙椅椅背的皇帝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就要跨到跟前,却被颜枫一个手势制止了,呆呆站在大殿龙椅之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神色平静的小宫女。
宫女很安静,说话清晰条理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可就是这样的“没有异常”才是最异常之处!
犯人应该怎么审?威严?恐吓?甚至言行逼供?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哪一个不是费劲了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可……这么配合的犯人……却是头一次见。
“假的吧……”连安子皓都看出了异常,低声呢喃,招致自己母亲一个制止的眼风便闭了嘴,只是,这样一个温柔的问,一个乖巧地答,怎么看怎么诡谲。
颜枫却似乎并不在意众人反应,只继续以方才的声音蛊惑人心般地问道,“告诉我,她……是谁?”
她……是谁?
于无声处,更似惊雷于夜空炸响。
惊雷之后,却是落针可闻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答案,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一脸平静到诡谲的宫女身上。无人看见,有女子悄悄蜷起的掌心被修剪地平整圆润的指甲狠狠掐破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