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对于图尔内斯特的居民来说,是一个艰苦的年头。
去年舰队的毁灭,带走了城里许多优秀的子弟,他们不幸地也在服役之列,在那个风暴之夜葬身大海。今年一开头,又受到了北方人的攻击。
北方人冲进城门,抢劫了市场区,虽然随后被居民们击退了,但是走时放的一把火,却烧毁了半个城区。
除了图尔内斯特大教堂有铅包的砖头屋顶外,一般的市民的住屋和商铺也是茅草盖顶的,很容易就从一座建筑烧到另外一座建筑,许多房屋、店铺、货栈都烧毁了,里面那些贵重的货物和商品也烧毁了。
有些人急着抢救货物和资产,没来得及从火中逃出来。
有些人的店铺、房屋、货物都被火烧光,从前雇佣了几个帮工和仆人,在家做大的,现在却在教堂门口乞讨过活。
还有一些不幸的居民被北方人抓走,其中甚至包括男修道院的院长,他当时正在市场区处理一桩买卖。
这些人当中,家里经过了北方人的劫掠和焚烧还能剩有余财的,家人在战事稍微平息后,把所有剩余的钱都送到北方人的营地才赎了人出来。
这些被赎出来的人,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些原本就没有钱的,或者原本有钱,被北方人劫掠和焚烧了,就只能被送到海的那一边做异教徒的奴隶了。
还有人根本没等到战事平息的时候,图尔内斯特修道院的院长,没有等到北方人要求赎金的日子就因为对着他的看守们没有和颜悦色的缘故,被一个喝醉的北方人给打死了。
这还只是图尔内斯特在人员和财产上的直接损失。
间接的损失,现在才开始,为了交付给北方人的贡赋,按户加派了税收,使得这个城市在受伤后没有得到包扎,又持续地流血。北方人走后,居然没有盖一座新屋。
又有十个最有名望的市民,要把儿子交在用活人祭祀的异教徒北方人那里做人质,这一去,还不知道能否有再见的日子!
在这一切的悲伤、损失和迷茫中,新主教的上任似乎是阴暗日子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新主教的上任队伍是很好看的。
所有的人都惊讶新主教的年轻,不错,他们当中是有不少人知道他的来历的,但是仅限于他还是屠夫的小儿子的时候,现在看到他居然来做主教了,都感到突然和吃惊。
新主教不仅年轻,而且俊秀,外表一直是最能博得人们好感的,这个世界的猴子们也不例外。
新主教和他们习惯看到的那个老骷髅真是差太多了!
不说他是否能干,至少很养眼,围观的妇女们都如此觉得。
而且,主教的队列也很养眼,让围观的男人们也看得目不转睛。
主教的马前做引导的,是四男四女八个少年人,这八个少年人因为过去一年里在学校里被罗怡供给伙食,所以都营养充足,长着好看的玫瑰脸儿,穿着同一式样的白色束腰长袍,系着红绸腰带。
他们经由学校教育出的在如此盛大的场面下目不斜视的姿态,获得了极大的好评,任谁也想不到他们居然都是一些农奴的子弟。
再后面,是四个全副武装的骑士。
他们护卫着男爵夫人的马车。
再后面,是长长的由布拉德领地的农民们组成的队伍,他们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手捧鲜花,他们是志愿来送曾经给他们带来过那么多好处的主教上任的。
若是他做出别的姿态,也许那些老成持重的市民们会在心里默默对他做出保留意见,下意识地认为一个如此年轻的人并不适合做主教。
但是他的神情于庄严之中还有一丝隐隐的忧郁,他稳稳地坐在马上,向所有人点头致意,在看到那些被焚烧的废墟后发出声声叹息,似乎在为图尔内斯特遭到的不幸而痛苦,于是这些人也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很知道即将放在他肩头上担子的分量,并不是一个轻浮的子弟。
后面的那些农民们又欢呼着,这是罕见的队伍,马上引起了城里居民们的好奇,他们之中也有曾经去布拉德领地做过生意的商人和手艺人认得这农民队伍中的人,彼此攀谈起来,于是得知了这个主教曾经的好处。
这些好处很快就在人群中传开了。
图尔内斯特居民们的欢呼渐渐从礼节性的变成真心实意的了。
他们太需要一个好消息了。
等到新主教进入大教堂的时候,欢呼声已经此起彼伏,犹如雷鸣,把那些受雇佣来鼓掌欢呼的领掌人的声音都盖过了。还有一些老人认识这主教虔诚的母亲的,都说那位圣女要是知道他儿子如今的成就,不知该多么喜悦呢。谈到这里,那些老妇人都激动地落了眼泪。
群众们很高兴地看到,新主教没有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身居如此高位便露出骄傲的意思,他就任主教,不像去获得一个显赫的职位,而像去挑一副重担。
他们不知道,谢普确实是去挑重担的。
魔鬼就站在他身边呢。
罗怡已经告诉他,购买主教职位的部分款项,是以后几年分期偿还的,这种偿还,当然要靠主教本人的配合。
罗怡是有意识地这样做的,就像列强用贷款的方式支援军火给他们扶持的民主派一样,她用部分贷款的方式购买了主教的职位。
这种贷款,常常使得被民主的国家的各种资源、矿产十钱不值一钱的落入列强之手,所以被罗怡认作是很有效的方式。
只不过她两眼盯着利益,犯了跟列强一样的错误,忘了对方会狗急跳墙。
不过,因为谢普和很多国家一样,就是有武力没财力——没有掌握赚钱的技术,所以,最后还是陷入了魔鬼预备好的罗网之中。
所以,新主教上任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突然身居高位会有的得意之情,因为,不管是负债,还是身边的魔鬼,抑或是汉森大妈的新八卦,都不容许他那么做。
那个可怕的汉森大妈,啊,她是一只筋骨强壮的老黄莺,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活地狱——除了地狱,还有什么能让各门各派的信徒都饱受煎熬闻之色变呢?
在那个倒霉的日子,她经过了一系列逻辑严密的推理找到了谜题的答案——为什么小教士对男人和女人都不感兴趣却能一边和男爵夫人吵架一边从她那里轻松拿到钱——哦,她高高兴兴地保证自己会替当代的埃金哈德和爱玛保守秘密的!
汉森大妈的保证……这岂不等于十二个人用大喇叭在礼拜日的图尔内斯特大教堂门口当众吼叫他和男爵夫人有私情吗?
谢普在那一刹那都有了去死的冲动。
他能坚强地支撑下来,全靠对他最初的引路人,现任圣马丁修道院院长那非同一般的,炽热的纠结的感情。
不能一起上天堂,就一起下地狱吧!
可怜的图尔内斯特市民们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他们期望一位圣徒,然后看到了新主教圣徒一般的谦卑姿态,就自然而然地把对方当作一个圣徒了。
让他们尤其感到高兴的是,三天后新主教布道的时候,有一个人所共知的富裕的异教徒小雅各布走进了教堂。
他跪在新主教面前,宣布自己被主教大能感化,决定改宗。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