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窦家郡主和三小姐可是有什么仇怨?瞧她们最后几句话的意思,似乎很得太后偏爱,难不成这次太后会带她们去?”
香书的话音里带着遗憾,沈苏姀双眸微狭,“在这宫里,能大声说话的不一定是赢,默默无闻的亦不一定是输,没到最后,哪里好下定论?”
她的语气深幽,好似沁上了夜间凉意,香书不明白这输赢之间有何玄机,只以为沈苏姀是在为不能去行宫而感叹,立即安慰,“小姐您别难过,那行宫去不去也没什么打紧,小姐万万别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去呢?”
沈苏姀下意识一答,语气深重,香书闻言愣住,不明白对这些事情不上心的沈苏姀怎么忽然执着起来,香书想不明白,只兀自安慰她,“小姐别灰心,就算这次去不成,下次,下下次,我们总是能去的!”
沈苏姀眸中锐色一闪不再言语,香书低低一叹,看了看眼前的路却是不认识,“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如意宫。”
香书恍然,她们第一次进宫,无论如何都应该去拜见丽嫔娘娘,那宫道弯弯绕绕,她们只拿着进宫饮宴的拜帖,身边并未跟着宫人,可沈苏姀竟走的十分从容,就好似……她已将这路走过千百回了!香书皱了皱眉,到底是压下疑惑未曾问出口。
如意宫平静的有些诡异,沈苏姀递上拜帖之后便有宫女将她领进了宫内,正殿之中一片漆黑,唯有偏殿亮着一点微光,香书被留在外面,沈苏姀独自进了偏殿。
“给姑母请安。”
沈苏姀清凉的声音落定,幽暗的光线让她的身影看起来愈发渺小,重重纱帐之后坐着个女人,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脸,见沈苏姀安安静静的进殿跪礼,她颇为敷衍的挥了挥手,语声透着疲惫,“还是小时候见过你,这两年竟也没个机会,这些东西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今日没见着太后也无碍,天色已晚,本宫着人送你出宫。”
说着便有个紫衣宫女捧个盒子走了过来,沈苏姀明白这是送客之意,不由福身行礼,“多谢姑母体恤。”
纱帐之后的沈蔷摆了摆手,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紫衣宫女将盒子递在了沈苏姀的面前,沈苏姀抬手接过,又行了一礼便起身做退。
“咣当——”
一声重响蓦地落地,沈苏姀退后的身形一顿,眼睁睁的看着袖中那方紫檀木的盒子掉落在地,“哐哐”的向那珠帘处滚去,“啪嗒”一声,盒子在珠帘之后堪堪停了住,却已经摔撒了开,里头装着的东西明艳艳的露了出来。
“苏姀该死。”
沈苏姀语声颤抖,想上前却又不敢乱动,就那么杵在当地进退两难。
良久没有回应,沈苏姀眸光明灭的抬头,里头的人竟已缓缓起身,只见沈蔷走至那珠帘之后,俯身将掉落之物捡起,待看清手中之物,和缓的呼吸骤然一促。
默了默,重纱珠玉被一只白皙小手掀了开,幽暗的阴影之中立时走出个一身玫红色宫装的女人,沈蔷本是面目清秀,此刻的却画着浓妆,怎么看怎么有违和的诡异感。
沈蔷一步步的走近,居高临下的盯着沈苏姀,眸光深沉莫测,又看了看手中之物,她忽然一问,“这是谁所绣——”
·
夜色如墨,一辆挂着如意宫牌子的马车从内仪门出发往宫门而去,刚走没几步,车内有人敲了敲车门,“走永安门。”
圣安门在南,乃是最为常用的主道,永安门在东,偏僻又冷清,极少有人愿意走那边,赶车的小太监不知其意,却还是转了个方向。
马车之内,香书还在为沈苏姀不能去行宫而郁闷,沈苏姀见状便问香书,“适才在外头和如意宫的小宫女说了什么?”
香书立时眸光一正,“青韵说今日十殿下又在宫中闯了祸,被德妃娘娘罚去思过了,丽嫔娘娘下午发了火,砸了好些东西,还说……皇上已经有小半年不曾去过如意宫了。”
最后一句香书压低了声音,沈苏姀闻言不由面色一暗,六宫无主,现如今乃是窦德妃暂行掌管后宫诸事,却没想到连皇子都能被她处罚,竟是以皇后自居了,而沈蔷在宫中,果然是不得皇帝之心——
车内光线幽暗,香书并未注意到沈苏姀面色,继续道“今天是七殿下得胜归来之日,因为出了这事,她们都不敢去凑热闹!听说茹妃那边正在大发赏赐。”
香书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之事,语气愈发兴致,“她说那位七殿下十二岁就上战场,这焉耆国打了好些年都未曾称败,这一次终于俯首称臣,有了这等军功,七殿下这几年虽然没在朝上活动,以后会怎么样却是谁都算不准的,说是皇上也很开心呢!”
沈苏姀的眸色由浅转深,正欲打断香书,耳边却传来一阵车轮声,她眉心微皱,不知这么晚还有谁从这偏僻之道入宫来——
见沈苏姀久久无回应,香书便住了口,今日一天都提着颗心,此刻她已是累极,不由伏在了沈苏姀的腿边,闭着眸子还不忘咕哝道,“青韵还说七殿下常年带着一张面具,那面具之下的脸谁也未曾见过,有人说他面目丑陋声嘶如怪是个杀人魔王,也有人说他兰芝玉树面如温玉是个俊逸公子,还有人说他三头六臂无所不能是天上下来的战神呢,小姐,你说,你说那七殿下到底长什么样子……”
至最后一句已几近无声,瞧着香书的睡颜,沈苏姀的唇角不知何时已挂上了冷笑,墨瞳雪亮,清婉生寒,她半狭了眸,好似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艳如妖、厉似鬼……”
绵长的六字带着凉意,一出口就散入了风里,泼墨一般的夜幕之下,只有那擦肩而过的车轮声清晰入耳,沈苏姀心头“突突”一跳,那不安的感觉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