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浅看中了七王爷,请皇上成全!”
掷地有声的话语恍若一道惊雷砸在了锦绣殿中,拓跋浅面上带着两分娇俏笑意,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定定的落在了正对面的嬴纵身上,满场众人俱是将狐疑又惊诧的眸光徘徊在嬴纵和拓跋浅之间,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何这才第一日进宫这位北魏公主便看中了七王爷!
举国上下,大抵也只有这位北魏公主不知厉害敢说出这种话了!
可这件事成或不成,却还要看皇帝的意思。
昭武帝的眸光扫过那一直低首垂眸的嬴纵,那鬼面覆颜,一时也叫人看不清他的面色,更辨不出他对于此事的情绪,昭武帝笑的眯起了眸子,复又回看向拓跋浅,“若是朕所料不错,拓跋公主应当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小七,公主可确定自己所想?”
即便身旁拓跋卓的气息已经变得十分迫人,可拓跋浅还是对着昭武帝粲然一笑,“皇上放心,拓跋浅确定自己所想,拓跋浅对七王爷一见钟情了!”
嬴华景早就因为拓跋浅露骨之语嫌恶的皱紧了眉头,高台之上陆氏和西岐茹面上虽然没有色变,可那眼底却仍是有两分沉凝之色,她们似乎并不觉得嬴纵被这位北魏公主喜欢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沈苏姀静静地站在陆氏身后,听着拓跋浅口中之语不知怎地心头微微的一颤,她垂眸低首,只将目光落在自己攥起的手上。
昭武帝面上一派淡笑,也并不觉得拓跋浅这话太不成体统,眼底露出两分玩味之色转而看向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嬴纵,“小七,你自己怎么想?”
垂眸静坐的人此番才抬起头来,清冽的鬼面之上寒光一闪,獠牙森森,在这通明的灯火之中愈发显得狰狞骇人,只见他眸色幽深的朝上座的昭武帝看一眼,复又百无聊奈的垂眸,开口之时的语气分外平静,可说出的话却分外渗人,“王妃可娶,死活不论。”
四面的壁炉中炭火噼啪作响,陡然寂静的大殿之中却有一阵凉风刮过,拓跋浅小脸面色一白,唇角的笑意骤然僵住,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之人,上座的几位主子到底老道,当先回过神来,昭武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拓跋浅,“公主,朕这个儿子可不好对付,免得你将来受委屈,你还是先让他对朕点头朕才好与你做主,所幸你们还要在君临待一阵子,你可以慢慢的看,大秦男儿悍勇豪迈之人颇多,若能得公主青睐才是他们的荣幸!”
“呵,呵呵,皇上说的有理,不过皇上放心,拓跋浅一定会让七王爷点头的!”
昭武帝果真不是一位独断专行的帝王,拓跋浅面上笑意僵硬,硬着头皮应下昭武帝的话,再看向嬴纵之时却发现他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拓跋浅心中琢磨着他适才那句话的意思,想到那好似形容牲畜一般的“死活不论”四字到底在背脊漫上了一股子寒意。
拓跋浅深吸口气,又深深的看了看对面锦袍撩黑的人,抬手将面前的酒液一口饮进,一股子火辣从喉咙一路蔓延到了胃里,这才将她身上的寒意驱散了些,一转头,就对上了拓跋卓淡淡的目光,拓跋浅缩了缩脖子,“二哥——”
经这样一闹腾,在场诸人都怀了不同的心思,一场夜宴马马虎虎便至结束。
嬴策宴至一半时总算是回过了神来,此刻跟着嬴纵一路走出了锦绣殿,看着嬴纵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跟了上来,“七哥,那个北魏公主是怎么回事,怎生一开口就说要嫁给你!”
嬴纵眸光莫测的摇摇头,“不知。”
嬴策眼底带着两分深沉的疑窦,“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微微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似得嬴策又道,“七哥,怎么说都是别国公主嫁到大秦来要对大秦有利些,这一次若是那公主死性不改非要闹将起来,只怕父皇不会一直不答应。”
嬴纵唇角微抿,脚下的步子没有半分放缓,“她会改的。”
嬴纵的车辇就在不远处,嬴策看着嬴纵走向那车辇便也没再跟上去,却因为他那句话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一转身,就看到沈苏姀正扶着陆氏走出锦绣殿,嬴策唇角微勾走了过去,一边帮着沈苏姀将陆氏扶了住,“皇祖母,父皇不会真的把那北魏公主嫁给七哥吧?”
陆氏看了看嬴策,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觉得你七哥会喜欢那位公主吗?”
嬴策的眸光从一旁静然不语的沈苏姀身上一扫而过,摇了摇头,“不会。”
陆氏无奈的一笑,“那不就对了。”
嬴策并不知道陆氏对嬴纵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包括连一旁未曾说话的沈苏姀都不知道,那表白的话迟迟在她耳边徘徊,沈苏姀本不相信那拓跋浅会真的喜欢嬴纵,可不知为何又忽然不那么确定了,毕竟拓跋浅的性子也并非常人,或许刚好就喜欢那妖孽样子的呢!
“丫头,一晚上不见你说话,这是在想什么?”
陆氏忽然对着沈苏姀说话让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摇摇头,“就是被拓跋公主惊着了。”
闻言陆氏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这位公主也真是叫人意外。”
微微一顿,陆氏的眸光颇有两分深凝,“不过在骊山之时小七曾说过他心中是有人的,只是哀家到现在也不知那人是谁,小七的性子表面看着冷酷无情,可哀家知道他定然是个长情的,他连微倾他都不愿搭理,且莫说这位公主了,这事啊,多半是不能成的。”
沈苏姀眉头微蹙并未答话,陆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小七这么多年一直在军中,也不知叫他挂在心中的是谁。”
低沉的话语声随着转动起来的车轮声消失在了寒夜之中,沈苏姀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转头从车窗之中看出去,寒夜彻骨,星月无踪,许是夜色太浓,竟让她心头罩上了一层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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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乌沉,阴云坠天,沈苏姀从寿康宫出来之时已是正午,宽阔的宫道之上冷风大做如刀子般刺骨,微雨见此赶忙为她将风帽拉了起来,“只怕又要下雪,沈姑娘当心些。”
沈苏姀道了声谢,没走出几步便看到嬴纵的王辇徐徐行来,她和微雨让在一边,低首垂眸万分恭敬,车辇滚动至她们二人身前,忽然“咯噔”一声停了下来,车帘掀起,露出嬴纵半侧鬼面来,“要去何处?”
沈苏姀抬头看他一眼,“去栖霞宫。”
嬴纵似有意外,骨节分明的十指一松,“上来。”
沈苏姀愣了愣,墨色的帐帘已坠,将他的目光隔绝在车厢之中,却是分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沈苏姀看了看手中的宫册,转身看了看微雨示意让她回去,今日驾车的乃是容飒,将那墨色的帘络掀起,沈苏姀探身进了马车,外头容飒调转了车辇,徐徐朝栖霞宫去。
嬴纵今日里穿着一件墨色的狐裘大氅,毛色纯正的狐裘衬得他面色愈白,黑白分明之间透着两分冷酷的蛊惑,见她上来他也不说话,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宫册便自顾自闭了眸子,沈苏姀看他两眼,“王爷欲将北宫骸骨案搁置不管?”
嬴纵唇角微抿,睁开眸子看住了她,“你倒是锲而不舍。”
沈苏姀垂眸一瞬,转了话题,“听闻今晨朝上已有人提出王爷与北魏公主联姻之事。”
嬴纵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两分危险,“你想说什么?”
车厢之外寒风呼啸,车厢之内却是一派安然,他的目光满是寒意的落在她身上,看得她背脊微僵,眸光一狭,沈苏姀语声也泛上两分寒意,“王爷不可娶这位公主为妃。”
本以为沈苏姀定然会力劝与他,可没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让他不要娶拓跋浅,嬴纵的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一双眸子绽出两分星亮的光彩,上下打量她一瞬,“为何?”
沈苏姀抚了抚宫册卷起的一角,“皇上虽说不和北魏开战,可是北魏太子的野心王爷难道不知吗?王爷娶了北魏的公主,若有朝一日北魏和大秦开战,王爷当如此自处?”
嬴纵眼底迸出愉悦的笑意,看着沈苏姀一瞬悠长的一叹,“此言甚是有理。”
沈苏姀分明说的正经,可嬴纵眼底的笑意不知怎地带着两分促狭,在他的眸光之下沈苏姀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当然,若王爷这般的性子,相比也不怕届时的流言蜚语,反正王爷的手段多的是,到底娶还是不娶,自在王爷自己。”
嬴纵狭眸看着沈苏姀,点点头,“不错,届时只需将那王妃杀了便可!”
如此冷血无情的话语也能被他这般轻松的道出口,沈苏姀立时眉头一皱,唇角微搐,可看着那一双莫测的眸子,她分毫不会怀疑他定然能做出此等事,嬴纵笑意愈深的看着沈苏姀面上百般的表情变幻,末了依是悠悠的往后一靠,“只是本王不喜麻烦,便如你所言,不娶!”
沈苏姀心头又浮起两分异样,她不过随口说一句,好似此事是她教唆与他一样!
沈苏姀垂眸一瞬,车辇顿时停了,她抱着宫册现行下车,嬴纵随后跟上,栖凤宫的侍卫见沈苏姀和嬴纵相携而来当下便进去通报,殿门大开,坐在首位的西岐茹只看到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好似从画中走来,白色的斗篷映的沈苏姀面若樱雪,身旁嬴纵狐裘撩黑泛着两分奢贵的冷光,若定要找出这画的美中不足,那边是沈苏姀的身量略娇小了些,到底是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若非那通身的从容让她生出一种气定神闲的气韵,又哪里能和旁边的那人相提并论,西岐茹唇角微勾,起身迎了过来!
“从前都是路嬷嬷来,今日怎生是沈姑娘?”
西岐茹话虽如此,手却已经一把将沈苏姀扶了起来,她素来对沈苏姀亲切,今日里好似比之往常更甚,先是让宫人接过那宫册,而后便拉着她的手走向主位,又扫了嬴纵一眼,“才从我这里出去怎生又回来了?”
西岐茹如何不知嬴纵是为了送沈苏姀回来的,沈苏姀闻言眸光微垂,西岐茹也不揪着这话题不放,只拉着沈苏姀坐在一边眸光温和,“到了冬天母后的身子便不好,早上我这里刚巧送来了几张上好的银狐皮,待会子你给太后送过去。”
西岐茹自有自己的矜贵雍容,可这份雍容并不会给人压迫之力,只要她想,任是谁在她面前都能够身心自在,沈苏姀此刻便是如此,“娘娘有心了,太后这几日寒症有些发迹,不过多亏了笙娘的调养已是没有大碍。”
西岐茹拉着沈苏姀说来说去,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眸光更是时不时的看向内室的入口,沈苏姀心中满是疑惑,没多时便听到一阵轻巧极快的脚步声从内室传来,沈苏姀和嬴纵同时眉头一皱,这边厢西岐茹面上已经露出了两分无奈的笑意!
“娘娘,您这里的古册真是不少呢!”
当那清脆飞扬的语声传来之时沈苏姀总算是明白了西岐茹今日里稍稍的不寻常,一身烟蓝色裹身百褶纤腰宫装着身,今日里的拓跋浅浅施了粉黛,整个人看着比前两日瞧着更为引人瞩目,那一双眸子更好似两颗明珠一般闪闪发亮,不过那亮光在看到沈苏姀坐在西岐茹身边之时微微一暗,眸光一转,又在看到嬴纵之时陡然做亮!
“王爷什么时候到了?适才拓跋浅过来拜访娘娘的时候您刚离开!”
拓跋浅手中抱着几本秦策,自顾自的走到了嬴纵身边,一双眸子死死的黏在嬴纵身上,好似根本没有看到沈苏姀的存在,西岐茹见此一笑,“他啊,是半路上遇见了沈姑娘,今日天冷风大,便将沈姑娘送回来了。”
西岐茹话语平平并无多余的情绪,拓跋浅却听得眉心微蹙,闻言唇角微抿,冷冷一笑,“王爷真是怜惜沈姑娘,听说沈姑娘在太后面前颇有几分宠爱,既然如此的话,沈姑娘不如多在太后面前为本公主和王爷多多美言几句,让太后娘娘早日为王爷和本公主指婚啊!”
拓跋浅晃晃悠悠的坐在了嬴纵的下手位上,一双美目盈盈看向沈苏姀,口中之语说完娇柔一笑,似乎很是迫不及待就要嫁给嬴纵的样子,西岐茹见此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沈苏姀,却见她微垂着的眸子轻抬,“要不要指婚,公主且先让王爷点头才好!”
拓跋浅眸光微眯的盯着沈苏姀片刻,这才转头来看嬴纵,鬼面獠牙狰狞万分,拓跋浅深瞳微缩,轻咳一声,“王爷——”
嬴纵忽的拂袖而起,“请公主随本王来。”
剩余三人皆是怔住,看着嬴纵走出殿门的背影一时不知他在做何种打算,拓跋浅坐在自己位子上怔愣片刻,眸光陡然大亮的起身跟了出去,西岐茹看着二人相携而出走出门去,眉头深深一皱,再看沈苏姀,她面色虽然从容,可看着殿门口的眸光却是一派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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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纵步伐稳健的走在前,拓跋浅眸光四闪的走在后,他们似乎走入了栖凤宫深处,虽然冬天四处都很冷,可她下意识觉得他们越往里面走越是冷,吞了口口水,拓跋浅抿唇问道,“敢问、敢问王爷要带拓跋浅去何处?”
嬴纵闻言脚下步伐依是未慢,亦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这模样更为吓人,拓跋浅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四处看了看发现竟然走着走着连个宫人也没有了,这栖凤宫有多大她不知道,她亦不知道他此番是什么意思,半盏茶之后,嬴纵和她来到了一处殿阁,虽说是殿阁可是却又不是简单的殿阁,不远处倒是有个小型的练武场,进的殿门,里头的空间并没有拓跋浅想象的大,简单却又矜贵的布置,好似只是一间寻常的待客之所,正对着门的那一面木墙却什么都没放什么也没挂,光秃秃的十分突兀,拓跋浅有些奇怪,脑海之中闪过一道什么,可还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了。
嬴纵进的殿门落座,狐裘一撩万分随意,本来没有人影的殿外忽然闪进个人来,茶点一应俱全,拓跋浅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嬴纵那模样,难道他想和她在这里谈心?
拓跋浅心中的想法当然没有成真,因为下一刻嬴纵便森冷的开了口,“本王没有兴致娶公主,公主还是早日打消这念头。”
没有兴致?!两国联姻是他一句没有兴致就能否决的?!
拓跋浅不可置信的看着嬴纵,抿了抿唇,“王爷没有兴致,拓跋浅有就行了!”
嬴纵骨节分明的大手磨挲着茶盏边缘,此刻才将打量的目光落在拓跋浅身上,这是这几次碰面以来他第一次大量这位公主,拓跋浅瞧见他的目光本来心头一喜,然而看到嬴纵眼底挥之不去的寒意之时又涩涩的抖了一抖。
嬴纵语声更冷,朝她摇了摇头,“公主可知前一个想要嫁给本王的女人现如今如何了?”
拓跋浅被他那眼神看的后背一凉,摇了摇头,“不知。”
嬴纵低头哗啦着茶汤上的浮沫,瓷器相碰发出森森的呲声,拓跋浅听着这声音满心惶惑,在看着嬴纵此刻的表情气势更是有些心虚,只见嬴纵默然一瞬,而后薄唇轻抿,“死了。”
——死了?!
拓跋浅先是心头一震,随即又深吸一口气,死了有什么可怕,每天死的人太多了,有可能是病死的也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她现如今活的好好地为何要紧张,冷哼一声,拓跋浅的背脊挺得直直的,“死了又如何?!那本公主也不怕。”
嬴纵闻言倒是抬起头来看了拓跋浅一眼,袅袅的雾气在他面前腾起,那鬼面之下的眸子愈发看不清情绪,却能让人感到一股子迫人的森然压力,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分明只是十分寻常的笑意,可拓跋浅就是感受到一股子危险扑面而来。
“是被本王杀了的!”
森凉的话语落地,带起这室内一阵血腥的冷风,拓跋浅陡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人,下意识的往后小退了半步,“怎怎怎么可能!别人想要嫁给你你就将别人杀了,世上哪有这种残忍无道之人,王爷不会,不会如此……”
嬴纵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却道,“难道在你们北魏就没有别的关于本王的传言吗?”
“例如狠辣若鬼生食人肉嗜血成性……”
拓跋浅的小脸彻底的白了,怎么可能没有!北魏将他传的神乎其神,想象一下,一个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之人不说有多么残忍了,至少也该是手上人命无数,再加上他的功绩,各种好的坏的话都传出来了,难不成……难不成……竟是真的?
“那,那你为何,要杀了想嫁给你的女子?”
嬴纵淡淡的抿了口茶,“本王不喜欢麻烦——”
拓跋浅听着他这荒唐的论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从来都只有她胡作妄为,可怎生到了眼前这人面前她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拓跋浅怔愣良久,忽的咬了咬牙道,“我是北魏的公主,我是你们大秦的客人,我就是想要做你的王妃难不成你还敢连我也杀了?”
拓跋浅鼓足了勇气才说的此话,嬴纵闻言将手中茶盏“噔”的一声往桌案之上一放,眼见得拓跋浅被吓得一抖,他的眸光之中却没有半分戏谑之色,好似,好似他适才所言当真都是实话,嬴纵却只问她,“所以你还是坚持要嫁给本王?”
拓跋浅唇角发颤,心中打定主意他不敢动她,挑衅一般的点了点头!
嬴纵面不改色,一颔首将眸光落在了她的身后。
“吱吱”的机关转动之声响起,拓跋浅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子刺人的冷风袭来,随之而来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后脑勺之上一凉,她尚未转过身便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咆哮,那样的咆哮并非气正山河,粗粝压抑好似憋足了劲头却无论如何发不出一般,拓跋浅喉头一紧僵硬的转过了身子,当她看到那耸动着身子的庞然大物朝她走来之时,素来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北魏小公主吓得腿都软了两分!
那木墙本就只是一道挡板,在那木墙之后藏着的乃是一间屋子大小的铁笼子,此刻那笼子里头正有一只牙口森森的吊睛白虎,拓跋浅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白虎每走一步给整间屋子带来的震颤,她呼吸急促的看着那白虎越靠越近,下意识的步步后退!
嬴纵眉头微挑,波澜不惊的问她,“想好了吗?”
拓跋浅看着他那模样恨得牙痒痒,一转身就想往外跑,可奈何刚转过身便撞上一个人的胸膛,下一刻她只觉得手臂一麻,继而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牙关紧咬,拓跋浅狠狠地盯着嬴纵好似想将他撕吞入复似得,嬴纵看了一眼她这般狠辣的完全不似看心仪之人的眼神,唇角微扬闪过一抹冷讽,下一刻起身朝外走去!
拓跋浅眼睁睁的看着嬴纵走出了殿门,她耳边一阵轰鸣想过,只听到三个字。
“扔进去!”
这是嬴纵的命令,他的人当然要执行,眼看着身旁之人抓着她的肩膀将他提着朝那笼子走去,眼看着一只大手将那笼子的锁打了开,眼看着那白虎发现动静疯也似的朝她的方向冲了过来,拓跋浅完全不怀疑下一刻她就会被扔进去而后被那白虎撕碎!
“不嫁了!不嫁了!”
“七王爷!呜呜,我后悔了我不嫁了!”
凄厉的哭喊声传出老远,惊飞了那殿外几只过冬的老麻雀,已经走出老远的嬴纵没什么表情的沉了沉唇角,脚步沉稳的朝主殿而去,一身从容的他甫一走进殿门便对上两双异样的眸子,西岐茹看了看他身后,“拓跋公主呢?”
嬴纵淡淡接口,“唔,马上就来。”
西岐茹这才微微放心了,嬴纵又看向眸光莫测的沈苏姀,“还不走吗?”
沈苏姀微怔,这才起身朝西岐茹告辞,西岐茹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儿子朝沈苏姀笑道,“反正你在宫中,无事之时大可过来坐坐,寻常这宫中也只有本宫一人。”
沈苏姀赶忙应声,而后随嬴纵一起走了出去。
走出栖霞宫沈苏姀又朝里头望了一眼,“王爷对公主做了什么?”
嬴纵没什么表情的上了马车,待沈苏姀跟进来坐好他才开口,“给那公主看了点东西。”
沈苏姀顿时将眉头微蹙,“到底是个小姑娘,王爷会不会有些——”
嬴纵眸光澄澈的睨了她一眼,“不是你让本王不要娶她的吗?”
沈苏姀呼吸微滞,当下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嬴纵抬睫看了她两眼,眼底眸色微深。
王辇没多时便到了寿康宫,沈苏姀当先下的车辇,一下去她便微微的蹙了眉,此刻那宫门之外正停着一辆沈苏姀从未见过的车辇,看那规格必定是王侯级别的,这个时候是谁来了呢,想到这几日的使者来访,沈苏姀眉头一时皱在了一起。
“是琅琊凤王。”
嬴纵低寒的语声落定,不知怎的带着一股子深重,沈苏姀闻言才细致的看了看那辆车辇,果然,在其车檐之前发现了一面纹着凤纹纹样的小小旗帜,琅琊凤王乃是殷氏一脉,和漠北的苍狼王同样是为大秦异姓王,这个家族素来神秘且低调,相比蠢蠢欲动的璴氏来说要让大秦安心许多,沈苏姀没怎么觉得意外,转身却发现嬴纵看着那马车眸光深刻。
二人一同进的寿康宫,刚走到主殿之外便发现今日里的排场盛大,由此更确定是有贵客来访,沈苏姀和嬴纵相视一眼,先后进了正殿,却瞧见殿中正有两人,除却坐在主位带着两分温和笑意的陆氏,另一位的装束就实在是奇怪的很了!
殿中分明有宝椅,可那人却坐在一辆轮椅之上,沈苏姀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身形大概看出应当是一位年轻女子,此刻那人此刻浑身上下都被一层黑纱包裹着,黑衣黑裙黑色的面罩,一片严实之中只有一双眸子露了出来,那双眸子是沈苏姀从未见过的清透明澈,那般的清明并不会叫人觉得单薄,只因为那澄澈之中更含着两分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意,一眼便能洞悉你的心思,却好似带着禅意一般的不去拆穿亦不会给人压力。
沈苏姀看的愣了,这边厢却听到陆氏一阵叹笑,“丫头,这位是琅琊城的凤王郡主殷蓁蓁,哀家好多年未曾见过了,你此番亦是第一次见,快认识一下。”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跳,赶忙福身做礼,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上古之时的诗瑶形容桃李枝叶之繁茂,与眼前这位凤王郡主给人的感觉真是太过不同,沈苏姀定了定神,起身之时却发现殷蓁蓁正定定的看着她,沈苏姀眉头微挑,她这身打扮实在是太过神秘,不知道自己刚才打量她的眼神是否太过无礼。
“这位便是沈姑娘——”
殷蓁蓁的声音脆如珠玉十分好听,可她说这话时的眼神与语调都让沈苏姀有些奇怪,好似她早就知道她似得,沈苏姀正有些讶异,可殷蓁蓁又转过眸光看向了嬴纵,沈苏姀心头微松,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七王爷有礼,蓁蓁身有不便还望王爷原谅。”
殷蓁蓁大抵是腿脚不好,没法子站起来行礼,嬴纵无所谓的落座一旁,“郡主不必多礼。”
大抵是沈苏姀刚走殷蓁蓁便到了,是以此刻她也算在寿康宫待了一阵子,沈苏姀和嬴纵刚坐下没多久她便提出告辞,只说明日再进宫来,陆氏闻言一愣,“既然来了君临,怎么不住在宫中,哀家着人与你安排便是。”
此番的使臣与王族都是住在宫中的,殷蓁蓁却是拒绝了,“不必麻烦太后,蓁蓁不喜宫廷规矩太多,是以还是住在外面便是,皇上已赏了蓁蓁出行只腰牌,蓁蓁可随时进宫无阻,太后请尽管放心吧。”
听她说的这样直白陆氏也不好再劝,当下便着人将其好生送出了宫门,又交代礼部送去诸多赏赐才算作罢,看着一旁沈苏姀略带疑惑的眼神陆氏幽幽的一叹,“凤王一族素来对朝廷最是忠心的,可怜却家中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这女儿还从小患了恶疾,这位小郡主还是数十年前来过君临,若非此番凤王有病在身,只怕她也是不来的。”
沈苏姀想到殷蓁蓁浑身都过着黑纱还坐着的轮椅的模样有些明白,陆氏又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住在外面也好,这宫中说起来规矩多却是人多眼杂,与她的身子倒多有不便,只怕她没个几日是不会再进宫了。”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听着,另一边嬴纵的眸色却幽深非常。
陆氏的话并没有成真,因为就在第二日午时刚过那位凤王郡主便又乘着车辇进了宫,她行动不便,进出宫门都要人相陪,在她身边跟着的是两个看起来身材纤细的侍女,可也正是这两个侍女照顾着她的出行,自然也都不是简单的弱女子。
殷蓁蓁此番进宫也没有别的,只是为陆氏送了几件琅琊带过来的礼物,虽然并非价值连城,却都胜在希贵,一时间让陆氏欢喜非常,可让沈苏姀意外的是,这位郡主竟然也给她带了礼物来,当看到那块鲜红欲滴的玉佩出现在殷蓁蓁的侍女掌心之中时,沈苏姀心头莫名的涌起一股子戒备之意,她当然没有忘记两次街市相遇,而这玉的主人要么是眼前的她,要么便是那日遇到的马车之中的人,只可惜,她未曾见过那马车之中的人长着哪般模样。
“这玉名叫桃夭,希望沈姑娘喜欢。”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看着那玉片刻,摇了摇头,“此玉实在是太过贵重,沈苏姀怎么能收,还请郡主莫要客气,否则沈苏姀倒是要惶恐了。”
不仅连沈苏姀自己觉得奇怪,便是连陆氏都是一惊,凭她当然能看出那玉的价值连城,却不知为何殷蓁蓁与沈苏姀第二次相见就要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看着陆氏和沈苏姀略有异样的眼神殷蓁蓁似乎是笑了笑,“蓁蓁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现如今见到沈姑娘仿佛见到了故人一样,由此这才将蓁蓁颇为心爱的玉石送给了沈姑娘,还望沈姑娘莫要嫌弃蓁蓁这个朋友才好。”
殷蓁蓁如此一言让沈苏姀不知说什么才好,陆氏听得颇有些感慨,不由对沈苏姀道,“丫头,既然如此你就收下蓁蓁的玉吧,既然珍贵,可见蓁蓁是拿你当朋友了,你们两个若是能与此番交好,哀家看着也开心。”
陆氏这般说沈苏姀自然要接下,可想到那日街市之上的相遇,沈苏姀怎么都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果然如她所料,刚接下这块玉殷蓁蓁便是一笑的看向了陆氏,“太后娘娘,蓁蓁在这君临之中并无朋友,不知今日可否让沈姑娘随蓁蓁一起出宫一趟,让她晚上陪蓁蓁在这君临城之中逛一逛,听说君临城夜若白昼,只可惜蓁蓁还未见过。”
陆氏眼中讶然一闪而逝,显然的她也没想到殷蓁蓁对沈苏姀的信任来的如此之快,微微一愣,她点了点头,“当然很好,让她晚上好好地带你逛逛,明日一起进宫哀家为你设宴!”
殷蓁蓁点头应下,又和陆氏说起话来。
沈苏姀此刻对殷蓁蓁第一眼的好感已经尽数消失殆尽,她不知道那黑色的棉纱之下到底笼罩着怎样的一张脸,她亦不知道那黑色的纱裙之中裹着怎样的一颗心,她只知道,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而她让自己跟着她出宫也绝不是为了逛君临城!
沈苏姀绝不喜欢这样被算计的感觉,冬天的夜晚要比寻常时候来的快些,眼看着夕阳西下,殷蓁蓁提出了告辞,沈苏姀在陆氏的鼓励之中随着殷蓁蓁的出了寿康宫的宫门,又随着她一起上了她的车辇,当车轮开始滚动,沈苏姀才将莫测的目光看向了这个第二次相见的女子,“敢问郡主,今日出宫当真是为了逛君临城?”
殷蓁蓁的眸光依旧是一片清澈,好似一汪湖又好似一面镜子,更好像一丝云气儿也没有的透明天幕,她听到沈苏姀的问题也不奇怪,不点头也不摇头,“沈姑娘届时便知。”
这样的答案已经说明了今夜之行并非那么简单,沈苏姀不喜欢这种带着威胁性质的未知之旅,亦不愿卷进更多的浑水之中,她面色从容的将袖子里的血玉拿了出来,抬手放在殷蓁蓁的面前,“这块玉请郡主收回,无论郡主有什么计划,沈苏姀都不感兴趣。”
说完此话她便转身掀帘准备出了车辇,可她刚一转手手边被殷蓁蓁拉了住,沈苏姀想着她身子不好并没有使力挣脱,只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殷蓁蓁,殷蓁蓁看她一瞬,终于妥协似得道,“有人要见你,你随我去了便知道。”
沈苏姀一瞬间便能知道相见她的是何人,只可惜,当日她在街市之上没有上那人的马车,今日也不会随便就和眼前之人出宫去,她摇了摇头,“可沈苏姀并不想见别人,郡主好走。”
说完沈苏姀便欲出车辇,可步子刚一迈出她的手便针扎似得疼了一下,沈苏姀眉头一簇,转过身之时正对上殷蓁蓁略显无奈的眸子,她笃定的看着沈苏姀的眼睛,“他等了你许久,你是一定要见他的,别怕,你只是中了我的麻药而已。”
沈苏姀心头陡震,她分明什么动作都没有,却对她下了毒!
黑暗来袭,沈苏姀闭上眸子之前只听到殷蓁蓁轻悠的一句话,“我们不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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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粗暴来啦~你们家作者今天更新的这么早你们不准备表扬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