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正值盛夏,火辣辣的日头好似要将君临城烧着,望星阁紧邻着太液湖,湖风送爽倒是将外头的暑气消了大半,分明是十分舒适安逸的地方,嬴华庭的眉头却半分都不曾展开,双眸望着外头连天的荷叶白莲浑身都是焦躁不安。
沈苏姀一叹,“今年的暑气的确重了,太后这几日也是睡不好吃不下,苏姀早前让公主和太后娘娘去骊山避暑公主偏偏不愿,眼下可是有些后悔了?”
嬴华庭听着此话眉头皱的更紧,转眼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苏姀便为她倒一杯茶,眸光也随她幽幽的落在外头的湖面之上,“公主根本不必为此事着急,朝上正在议西岐家的罪责,听说除了西岐驰之外其他人都要被充军流放了,西岐驰身上还挂着当年大殿下之死,步天骑这边亦不知他起了多少作用,不过西岐驰和窦准性子相近,怕是难说。”
嬴华庭抿了抿唇,一双眸子更是黑沉,却未语。
沈苏姀便摇头笑开,忽然眉头一扬道,“适才在未央宫之中,太后已经在为三位公主看朝中青年才俊好拟定驸马人选,既然苏阀的案子没有着落,公主何不顺着太后之意?公主的年纪,也的确应当成婚了,太后最为心疼公主,必定会给公主挑一位好驸马。”
嬴华庭听到这话唇角一沉,想了想才道,“我眼下是苏阀的未亡人,若是嫁了人那算什么,苏阀的案子不定,我是绝对不会动这份心思的。”
沈苏姀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此事并非朝夕而就,公主何必误了自己。”
嬴华庭浅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生出几分微光来,末了还是摇头,“你和七哥两情相悦,难不成就要我随便挑个人嫁了?自然要看缘分的。”
她这么一说,沈苏姀便不好多说,想了想沈苏姀忽然道,“有一件事只怕要请公主帮忙。”
嬴华庭听她说的肃然,便立刻转过了头来,看着她有些疑惑,“何事?”
沈苏姀想了想苦笑道,“是府中七姑娘的事,因我冬月里头便要出嫁,那之后许多人只怕不太方便,因而想着能不能在冬月之前将府中的两个小的嫁出去,七姑娘和辅国将军的婚事已定,只是为定下婚期,辅国将军那里,请公主替我走一趟?”
嬴华庭听着这话挑了挑眉,面上沉色一消道,“这自然是一件好事,我为你走一趟也没什么,说起来你对着两个妹妹也算尽心,她们当好好谢你。”
沈苏姀苦笑一瞬,“也不算什么。”
沈苏姀这日和嬴华庭坐到太阳落山才准备出宫,临走之时嬴华庭送出几步,看着她的眸色万分深沉,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叫人瞧着不安,临了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见嬴华庭如此,沈苏姀的一颗心便沉沉的一路坠到了底,朝堂之上拖延的时间太长,嬴华庭已看出了昭武帝对苏阀之案的态度,适才那副模样,她心底不知多纠结难受。
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上苦笑,孟南柯那日所言她又怎会不懂,能帮她的人唯有三个,而这其中嬴华庭的性子最是嫉恶如仇,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生是她,沈苏姀扶着额,只觉得这样下去当真不是个法子,脑海之中正一片烦乱,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沈苏姀眉头一抬,驾车的赵勤已语声平平道,“给郡主请安……”
郡主?哪个郡主?
沈苏姀一瞬之间便明白来人是谁,掀开车帘一看,果然看到宁微倾一身青衣官服腰间系着明黄丝绦,眼下正领着几个小太监一人抱着一摞折子,沈苏姀看了看眼下这方向有些明白,暑气太重,皇帝已经将日常问政之地放在了天寰宫的内书房,宁微倾眼下必定是派人将尚未批示完的折子送过去,沈苏姀便只扫了宁微倾一眼,“郡主先走无妨。”
宁微倾也正看着沈苏姀,见沈苏姀淡淡道出一语便要落帘,她抱着几本折子上前了一步,“侯爷且慢……”
沈苏姀正要放下帘络的手便是一顿,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宁微倾朝后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小太监便往前走了几步,马车周遭除了赵勤再无旁人,宁微倾这才将手中抱着的折子朝沈苏姀挥了挥,“侯爷可看到了?这是刑部关与苏阀旧案的折子。”
沈苏姀扫了一眼,看着宁微倾,“郡主的意思是?”
宁微倾眉头微蹙,看着沈苏姀的眸光便有些疑惑,“刑部的折子日日都在上,可是皇上和中书门下的老臣却没时间看,展大人年轻不知事,皇上和一众老臣只会以为这是秦王的注意,前阵子焉耆之事闹得朝中乌烟瘴气,眼下西岐罪责被查出皇上更是大怒,这等情况之下,刑部如此行事岂非是将秦王往枪口上撞?”
沈苏姀唇角便勾起了两分淡笑,“刑部上奏折禀明案情本就是其应尽之责,郡主在朝为臣难道事事都是以皇上的心情为重?皇上的心情不好,是否任何国事都无需禀明了?”
宁微倾眉头一皱,还未开口沈苏姀又道,“皇上乃是大秦一代明君,必然明白此乃刑部分内之责,又怎么会牵连到秦王?秦王虽然挂着九章亲王之位,除却天狼军军务之外并未领朝中任何实职,如此不问朝事又怎会得皇上猜忌?”
宁微倾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便有些漠然,“侯爷此话说的当真好听,可刑部为何如此殷勤想必侯爷是明白的,苏阀的案子与侯爷无关,侯爷自己想争得定案之功,又何须将秦王拉上?苏阀这案子事关皇上千秋圣明,又怎会轻易为其平反,连公主都没有法子,何况侯爷?”
沈苏姀挑了挑眉,看着宁微倾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和她纠缠“她将嬴纵拉上”的问题,只语声凉凉的朝天边望了一眼,道,“宁国公的性子素来中庸,不该问的绝不问,不该管的绝不管,本以为郡主承其之志,这几次以来倒是我想错了,听说刑部的人在查澹台琦之死时在他屋子里发现了几样十分特别的东西,看起来是定情信物,可却实藏夺命杀机,且不知郡主知情不知情呢?”
悠悠的话语落定,宁微倾顿时面色一白,看着沈苏姀的目光一时更冷,沈苏姀扫了她一眼,“不管郡主知情不知情,澹台琦已经死了,恭喜郡主得尝所愿,虽然澹台琦死是因为他作恶太多,可郡主这杀伐果断的法子却是极好,本候十分乐意看着郡主如法炮制,只恐怕郡主自己要无穷无尽的造下杀孽,委实可叹。”
宁微倾浑身紧绷,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已经从冷漠换做了惊愕和戒备,虽然心有城府,却大抵不曾经过什么波折,眼下这模样露出许多破绽,倒是让沈苏姀有些失望,扶着帘络的手一松,再没了和这位美人纠缠的兴致,一声令下马车又往前慢行起来,然而即便面上在如何不在乎,这心底小小的郁闷还是不容忽视的,而宁微倾适才所言虽然叫她十分难受,可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刑部是他所辖,皇帝眼下的态度极近明了,再加上对他的误会,又怎能不会更为忌惮猜忌与他,沈苏姀一叹亦生出几分焦躁来,只觉马车之外的暑气好似要将她整个人蒸的神魂离体,这个局,是否当真无解?!
和宁微倾的几句话并不值得沈苏姀放在心上,就在她为眼下的僵局用尽耐心之时,最叫她担心的嬴华庭当先按捺不住了,这一日一午间,沈苏姀本在偏厅之内绣着嫁衣,刚绣了一半便觉心神不宁,不多时,香书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看着沈苏姀上气不接下气道,“侯爷,公主宫中的女官来了,说是要见您呢。”
沈苏姀眉头一挑站起身来,“公主呢?这样大的天气,怎地不请她进来?”
香书闻言便摆手,“公主没来,就公主身边的女官一个人来的,侯爷您出去看看吧,那女官急的不行,奴婢看着倒像是公主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沈苏姀心头一跳,当即便朝外头走,走出厅门就看到时常跟在嬴华庭身边的青衣女官面色煞白的站在庭中,一看到她出现当即迎上几步跪倒在地,口中哀呼道,“侯爷,您快进宫去劝劝公主吧?公主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从早上到现在了……这样毒的日头……您再不去公主只怕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沈苏姀面色大变,一边叫人备马一边问,“为何在御书房之外长跪不起?!”
那女官眼眶一红,“朝堂之上一直不判苏阀之案,公主今日为此事求见皇上,偏生皇上在和一众老臣议事不见她,公主一气之下便长跪在御书房门外,说今日若没个定论便不起身!”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梗,她最不愿见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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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断了,今儿一天都在外奔波,回来委实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