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栖梧宫!”
一声令下,沈苏姀骤然凝重的声音在这风雪夜里显得万分迫人,那黑甲军头领不敢耽误,打了个手势抬着肩舆的二人便加快了脚步,半刻钟的时辰后到了栖梧宫,肩舆一路抬进宫中,沈苏姀凝眸朝主殿方向的望去,却是灯火昏暗,眉头一皱,沈苏姀转身看向那头领,“瑾妃娘娘有没有说她何时回宫?”
那头领闻言一怔,摇头,“娘娘未说。”
沈苏姀定了定神试着提动内力,然而服药的时间尚短,眼下她还没有恢复完全,只得装作浑身都无力气的借着两个聋哑女的搀扶朝左厢而去,沈苏姀面上平静下来,只吩咐道,“去天寰宫看看瑾妃娘娘何时回来,我有要事告知与她。”
沈苏姀话音落定,却不见那侍卫头领动作,缓缓转身,沈苏姀眼底迸出两丝寒光,分明虚弱的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可那目光却是分外逼人,那头领不敢和沈苏姀对视,四目相对一瞬便低下头去,拱手抱拳道,“属下领命,这就去天寰宫。”
话音落定,那头领当即转身而走,沈苏姀见此眼底的冷色方才一敛,随着那宫婢二人的搀扶进了厢房之内,在临窗的榻上坐定,沈苏姀闭眸靠在身后迎枕之上静静的等着苏瑾,好似在打一场不见烽烟的仗,越是紧迫,她却是要让自己静下心来。
窗外的风雪急骤,这样的天气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吉之事,沈苏姀心底暗暗念起了凝神的心法,仔细去思量眼下的局面,昭武帝重病,宁默执掌朝堂,后宫有苏瑾控制,还有嬴华庭受她驱使,只要此番立储顺利,即便是明日昭武帝薨逝也没有什么不妥,哪怕宁默野心覆天要独掌大权,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他大可等形势稳定之后再动手。
既然如此,那三万大军是怎么来的呢……
君临城城外有忠勇军十万,城内有御林军并着卫尉营,区区三万人根本就是前来送死的,且那三万人乃是在镇南军之中镇守大秦以南,既然心向着南煜,留在镇南军之中不是对南煜的助力更大?何况留在南境哪怕是出了什么岔子也能朝南煜而去,一旦从镇南军之中走出,一旦生变便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她能想的明白,苏瑾便能想的明白,她到底为何要调这三万人马出动呢?!
除非,调动这三万人马的人根本就不是苏瑾!
微闭着的眸子陡然睁开,沈苏姀眼底一时之间有寒光四射!调动这三万人马的根本就不会是苏瑾,她眼下正是摆出贤良姿态为将来成为太后打基础的时候,这三万兵马很有可能引起旁人的怀疑,她又怎会将这三万人马调到君临之外,既然不是她下的令,那么便只能是旁人了,沈苏姀粉拳一紧,忽的想到了一个让她心惊胆颤的可能……
是昭武帝!是宁默!
从头到尾,沈苏姀都觉得昭武帝的重病太过简单,这么多年昭武帝明着暗着遇到过的下毒遇刺恐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这一次却是被苏瑾得手了,再加上最忠于皇家的宁默竟然也偏向了苏瑾,怎能不叫人怀疑,昭武帝从一开始就布的一手好棋,或许苏瑾从南煜出发的时候昭武帝就已经知道了她来者不善,宁默的反常,更当是昭武帝的授意!
沈苏姀呼吸一重,眼底顿时寒星一片,转头看向窗外,却仍然没有苏瑾回宫的动静,沈苏姀心底焦急,动了动手脚可恨那迷药的药性还未完全祛除,咬牙屏息,只能等那黑甲头领早些归来,半刻钟之后,左厢之外终于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帘络一起,那黑甲头领一身是雪的走进了屋子,朝沈苏姀一拱手道,“回禀侯爷,皇上的病情从下午开始恶化,眼下天寰宫已经封宫,消息送不进去也传不出来,属下等了一刻钟见没法子才回来的。”
沈苏姀陡然眯眼,“你是说,没法子递消息给瑾妃?”
那头领点点头,“是。”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厉光,看着眼前这护卫的眼神顿时锋利起来,那护卫不知道沈苏姀为何忽然如此,只觉得额头上一点点的溢出几分冷汗,室内安静的厉害,外头的狂风嘶吼这鼓撞在窗棂上,同样也撞在这护卫的心间,纤弱的沈苏姀周身仿佛生出一种气势,那气势泰山压顶似得朝他逼过来,他这般一个大男人竟生出两分畏怕来。
“你不是大秦人罢?”
就在这护卫觉得自己的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时候沈苏姀忽然道出这样一句话,那侍卫先是一愣,而后面色止不住的变白,随即,眼底生出了两分阴鸷来,见他眼底有狠色一闪而逝沈苏姀才满意的笑了笑,“既然是跟在瑾妃娘娘身边的死士,又怎能在本候面前露怯,瑾妃娘娘既然让你看着本候,想必你是受她信任的,你可知眼下你和瑾妃的处境怎样?”
沈苏姀语声轻缓,那无形的压迫感随着她的话语绵绵而出,直逼得这护卫充满了戒备又满头大汗,沈苏姀无需他答话,只死死盯着他的眸子笑意悠扬。
“大难临头!”
某一刻,沈苏姀忽然语声狠厉的落下此四字,那护卫正值意识最为薄弱之时,听闻此言整个人一颤,沈苏姀盯紧了他道,“天寰宫有变,眼下栖梧宫中有多少人可信?”
那护卫心惊胆颤,张口便欲答话,临出口之时却又忽的止住,看着沈苏姀满是犹豫和疑惑,沈苏姀冷笑,“本候若不是为了瑾妃好,大可在这里看着你们等死,瑾妃与我有旧交,你无需怀疑本候,还不快快答话,当真想死在大秦?”
沈苏姀说的急快,那侍卫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心底的畏怕却是那样真实而迫人,再加上瑾妃交代过不可怠慢沈苏姀,他眨了眨眼便道,“栖梧宫中最为亲信的人并不多,算上属下只有二十个左右,可是在外头还有我们的人,属下并不知道详情。”
沈苏姀凝神须臾,又问,“孟先生在何处?”
那护卫想了想,“孟先生这几日都住在宫中,此刻大抵在如意宫与十殿下为伴。”
沈苏姀定神片刻,抬手便道,“拿纸笔来!”
她抬手的动作还算得上利落,那侍卫一下看呆了眼,沈苏姀中了迷香他们是知道的,却不知她怎能动弹了,正疑惑之间,沈苏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陡然变的森寒无比,那侍卫心神一震回过神来,转身便去一帘相隔的小书房拿来纸笔,将纸铺在案几之上,随后便见沈苏姀利落的探身过来下笔疾书,写好几十个蝇头小字,待墨迹稍干之后沈苏姀才转身递给那护卫,“去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将此物送给孟先生,现在就去!”
眼前这人乃是那十多个侍卫的头领,沈苏姀留在还有用,那侍卫接过沈苏姀手中的信笺便转身而去,不出半刻又返回,定声道,“已经让人送去,侯爷还有何吩咐?”
沈苏姀轻轻呼出口气,坐直了身子手指下意识的在案几之上轻敲,“噔噔噔”的声响落在室内,和外头急骤的风雪呼啸声相比竟然能安稳人心,不过一瞬,沈苏姀又问,“守在天寰宫之外的是何人,二公主现在何处?”
那护卫见沈苏姀这个时候给孟南柯送信已经算是相信了他,更被沈苏姀的样子震住,顾不得怀疑许多只管答话,“天寰宫之外乃是何冲带着御林军守着,因而适才属下才未曾过多纠缠,二公主早前和娘娘一同到了天寰宫,眼下还未出。”
沈苏姀浅吸口气,眉头皱的愈发紧,“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侍卫想了想,“亥时未至。”
沈苏姀算了算,谢无咎曾言这解药六个小时便能发挥效用,眼下则还差一个时辰,思忖一瞬,沈苏姀还是道,“带这你这里所有的人去法华殿。”
那护卫一愣,“法华殿?”
沈苏姀点头,“不错,此去不为旁的,只敲丧钟!”
那护卫更是不解,沈苏姀又加一句,“七七四十九下,一样都不能少。”
护卫心中一震,七七四十九下,此乃帝王薨逝之时才敲的,可眼下昭武帝还好好的,为何要敲这丧钟,即便是敲了丧钟,又和解决眼下这处境有什么关系,随即这侍卫又是一愣,心底疑问巨大,他索性问,“敢问侯爷,适才大难临头何解?”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瑾妃来秦目的暴露,岂非大难临头?”
那侍卫眉头狠皱,沈苏姀亦冷眸,“还不去敲钟——”
那侍卫心跳若擂鼓,再不敢耽误转身便走,刚走出几步沈苏姀又喝道,“敲钟期间必有人来挡,只需告诉他们昭武帝已逝你们奉何冲之命前去,若还有人挡,直接杀了了事,敲钟之后,直接往永安门接应,今夜,你们所有人必须出宫。”
那侍卫一愣,回头看着沈苏姀发怔,见沈苏姀冷漠不语,又问一句,“那侯爷呢?”
沈苏姀挥手,“无需管我!速去罢!”
那侍卫便再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浅吸口气,依旧安静的坐在榻上,心底缓缓地念着心法,试着提起体内内息,小半个时辰之后,茫茫风雪夜之中陡然有一声悠扬响亮的丧钟响彻大秦帝宫,沈苏姀闭着的眸子陡然睁开,随着第二首的响起下地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