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暴雨滂沱,帐内人心惶惶!
那禀报军报的小将面色惨白若鬼,言语之间似乎还对那连沈苏姀也不知的神兵利器饱含畏怕,这模样,当即将诸人的心都揪紧了,天狼军和苍圣军战力十足,真刀真枪的干没有人会怕,可若南煜忽然有了什么极其厉害的装备就大不一样了!
整个大营之中,就只有沈苏姀和嬴纵神色还算泰然。
沈苏姀眯眸一瞬,眸色忽然沉冷下来,看着那小将问,“你适才说那神兵能射出威力巨大的火石,那你且告诉我,那火石两次之间的间隔多久?”
沈苏姀一开口,帐中短暂的沉默被打破,她径直走到主位落座,抬手便拿起笔来,而后定定看着那小将,那小将心知沈苏姀所问极其重要,定了定神快速的回想了一下方才道,“半柱香的时间,他们的神兵似乎有三台左右,放在马车上,周围很多人看守,似乎是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东西是何物,好像还要有专人操作,云将军曾派人去突袭,可是对方好像知道我们会打那神兵的注意,严防死守之下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沈苏姀埋头写着,又问,“那神兵距离城门多远?准头如何?”
那小将又想了想,“距离城门大抵有百丈,准头并不佳,有些落在了城门前!有些偏离了主城墙,当然还有些直接落在了城内。”
沈苏姀急速的下笔写着,帐内众人对神兵利器的了解最多不过刀茧斧钺长枪棍棒,哪里知道这些,此时便都只看着沈苏姀问话,嬴纵心知沈苏姀在做什么,转身便吩咐朱瑞,“点兵五万,一个时辰之后去郴州,你跟我走!”
嬴纵语声利落,却是在说他自己要亲自带兵过去,正在奋笔疾书的沈苏姀闻言笔下一颤,浓浓一滴墨顿时氤氲在了纸上,她屏息一瞬,未抬头,也未说什么阻止之语。
嬴纵的目光柔柔望过来,眼底含着两分歉疚,分明一刻钟之前才应了她不去郴州的话,可眼下郴州告急,他不去不成,帐中其他人听到这话都心中一紧,想出言劝告,却发现沈苏姀紧抿着唇却一语未发,众人终究不再劝,朱瑞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再说说在火石具体形状,如何伤人,颜色气味这些都讲讲。”
早前那小将说完众人都觉得迷茫,连问都不知从何问起,沈苏姀一开口却问到了实处,那小将心知这位太子妃娘娘是内行,神色些许激动起来,忙到,“那火球一尺不到,像个圆滚滚的石头,外头好似是一层烧红了的铁皮,火星四溅的从半空飞落下来,落地便是一声巨响,地上能炸出十步的大坑来,那声音能震得人发晕!”
“周围的人只觉得一股子热浪扑面,离得近的连身上的肉都要被烧焦了,除此之外那火石里头还会射出来铁渣子,好像暗器似得,为此城墙上守城的好些兄弟伤了眼伤了身,还有几个被射进胸口当场就没命了,被炸开的地方是一片焦黑色,气味儿的话,很是刺鼻,倒是像……像过年节时候放爆竹的气味,只是比那个气味儿要浓重许多!”
沈苏姀不停写着,听到这里一抬头,见众人都看着她,她便道,“这东西和雷石一个道理,那味儿是硫磺,里头还有硝石和木炭,此物前所未见,没有实物也没有法子,只得让我先琢磨琢磨,总的来说情况比我想的要好。”
她收起刚才记下的纸张,看着嬴纵道,“先想法子毁了那神兵,若是毁之不得,便只能用轻骑兵了,用阵型多变的阵法,他们中间隔得时间长,怕是每一次出击的准备功夫不在少数,再加上准头不佳,与骑兵的杀伤力并不大,咱们就用一个‘快’字,只要咱们的人一迫近,他们这神兵也没了用场,总不能将那火石落在自己的阵营里头,想法子将那东西抢一台回来,再抓回几个会使的人最好!这雨下的这样大,他们那神兵却是以‘火’为主的,若是等雨停了或许威力更大,无论如何都要快——”
说着话她已站起身,谁也没看走到他身前,“回去准备。”
嬴纵点了点头,沈苏姀第一个转身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回了后帐,刚进帐沈苏姀便转身将嬴纵一把抱了住,嬴纵眉间一柔,低头吻她被雨水沾湿的墨发,“放心,你在这里等我,怎么我也会回来。”
沈苏姀搂着他腰身的手臂在收紧,浅吸口气语声艰涩道,“上一次,嬴策便是死在敌人布下的雷石阵中,这一次好似比那雷石阵还要厉害!”
她语声微微发抖,适才还镇定自若,这会儿却是露出十分的紧张,嬴纵亲昵的吻了吻她的颊侧,“你放心,我记得那东西的威力,自然会一万个小心!”
沈苏姀埋头在他胸前不语,良久才从他怀中退出,面上忧色已经变作坚定,转身就将他挂着的战甲取了下来,嬴纵目光深幽,双手一伸任她所为。
“任何时候都不要褪了战甲,你是如此,将士们也是。”
“你一走我就去和师兄商量,能瞧出这是什么厉害东西最好,就算瞧不出也有其他克制的法子,这一次先保住郴州便可,实在不成,弃城而退便好!”
穿上战甲,沈苏姀将每一个扣子都为他扣好,又弯下身子为他绑上蔽膝,再将战靴系紧,嬴纵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腰肢纤柔为他弯至极致不由生出满眼心疼,将她一把拉起来,低头便将她吻了住,沈苏姀脚尖一垫,圈着他的脖颈回应,良久二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沈苏姀眼底湿漉漉的,好似集聚了泪水一般,嬴纵看的眉头紧皱,那脚步怎么都移不动,沈苏姀转身取下裂天递给他,沉声道,“去吧,去点兵!”
嬴纵深深看着沈苏姀,一息之后接过裂天,豁然转身出了帐!
脚步声踏进水地里发出沉重的声响,沈苏姀只听着那脚步声走远才失了力气一般的垂头,定定站了一瞬,外头骤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雨声,马嘶声,没由来的让沈苏姀心底一阵不安,她疾步走至门口一把掀开帐帘,却只看到雨幕之中黑沉沉的天,浅吸口气,她抬步便走进了雨里,几个转向到了孟南柯的帐篷之前,掀开帐帘便闯了进去,孟南柯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着了一件外袍站在窗前,听见响动转过身来,便见沈苏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师兄,看看这是何物?!”
孟南柯出自天玄宗,虽然没像她这样主习兵战,可他却是博览群书博闻强识,她隐约有些概念的东西和他琢磨之后或许会更清楚,孟南柯接过她递来的纸看了两眼,眉头紧紧一皱,眼底生出几分惊诧来,“小苏,这是南煜的武器?”
沈苏姀重重点头,“他们正在攻郴州!”
孟南柯倒吸一口气凉气,“这东西我不知是何物,可我曾在一本古书之中见过和此物类似的东西,其物威力巨大远远不是人力可以抵抗……”
沈苏姀心头“咯噔”一下,几乎就想反身而出将嬴纵追回来!
然而沈苏姀不可能将嬴纵追回来,战事当前,即便在她心底嬴纵重于一切,可早年间从军的经历还是让她心中仍然留存了军人的血气肝胆,无关乎大秦,而她更知道,她可以不在乎大秦的胜败,可嬴纵必定在乎,他在乎的,她便不敢轻慢!
雨势加大,五万天狼军都只着了战甲,千军万马趁夜狂奔,一路上除了雨声蹄声便只有将士们身上的铠甲锵锵声,郴州告急,每个人的心都绷紧,南煜大军一旦破了郴州,再往后走便容易许多,而素有战名的天狼军又怎能让寸土于敌手?!
郴州到乾州需要一整日的路程,而天狼军疾行起来却是将时间缩短了一半,天还未亮嬴纵已经带着大军到了郴州之外,傅青得了信早已守在了郴州外接应,和嬴纵汇合之后毫无二话的从北门入了城,城中已人去楼空,因为南煜的攻伐让本就不甚多的百姓们半日里走了个干干净净,如此一来倒是让嬴纵放了心!
郴州是大秦南边第一道屏障,城建十分坚实,正因为如此,南煜第一波强攻就不得不用上了他们的神兵利器,雨势已经减小,整个郴州城内一片灯火通明,嬴纵驰马入城,扬声问傅青,“战况如何了?南煜可有行攻城之事?”
傅青摇了摇头,“佯攻了两拨,都被我们的弓箭营挡回去了,也幸而这城建本就厚实,此番只将城墙毁了一小半,不过南煜人的进攻还在继续!”
仿佛为了应和傅青的话,他话音刚落定便有“轰隆”一声炸响,一瞬间嬴纵便想到了当日嬴策身死之时的情景,他眉头一皱驰马快行,直朝着南城门而去,傅青和朱瑞在其后跟上,不多时便到了南城门之下,城门之上除了篝火之外还有许多地方冒着黑烟,看样子是被那南煜的“火石”炸出来的,坚实的城墙已经有了几处缺口,幸好不算大,嬴纵眯了眯眸子,看到两个胳膊上一片焦黑的士兵正被人从城楼上抬下来,那二人因为疼痛整张脸都已经皱的不成样子,却好似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奄奄一息下一刻就能咽气!
嬴纵翻身下马,当即要上城楼,傅青一把从马背上跃下来,“殿下!”
嬴纵脚步半分不停的就要往城楼上走,傅青满眸担心,朱瑞却笑呵呵的跟上了嬴纵,一边转头对傅青道,“傅将军莫担心,天狼军来了郴州一定保住!”
傅青弯了弯唇,当即跟着走了上去!
嬴纵登上城楼,一股子刺鼻的硫磺味让他皱了皱眉,原本平整的巨石砌成的城楼小道已经被炸得凹凸不平,数千人的弓箭兵在墙头一处拐角严正以待,那里是一处凹陷的隐蔽所在,不容易被炸着,嬴纵抬眸一望,只见前方百丈之地有星火闪动!
“弓箭营的先下城楼,在城下待命!”
边防守卫不得离开自己的城楼半步,这本是军令,可嬴纵一来就让他们撤下,连朱瑞一时间都怔了住,傅青更是一呆,面生动容,见他们未动,嬴纵沉肃的眼神扫了过来,“徒增伤亡做什么?本宫说在城下待命,可没说可以让南煜人攻上城楼!”
在城下待命只是为了尽量保证士兵们的安全,却不是让他们可以休息了!
傅青回过神来,连忙下令,而这边厢十多个执旗兵拿着数十面大旗上的城楼来,很快的将原来的旗帜换了下去,天狼军到了,飘扬在城头的便该是黑底红字印着狼纹属于天狼军的旗帜,雨势几乎要停了,风却仍然大,对面的火石迎空而来,却因为风势愈发失了准头,几次都只落在了城前,嬴纵岿然不动的站在城楼上,在他头顶,那狼纹大旗猎猎作响!
“点一万兵马,半个时辰之后随本宫出城!”
“再点五十精锐暗卫,本宫有事要交代!”
半个时辰之后便是天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候,这个时候进行第一轮反攻对秦军百利无一害,两刻钟之后朱瑞已点好了兵,傅青站在他身后,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人乃是个叫云柘的,眼下乃是镇南军的二把手,嬴纵第一次出兵,二人争相请战!
嬴纵看了看二人,忽然道,“太子妃要南煜的神兵,还要那会使神兵的人。”
傅青面色一定,连忙道,“属下明白!属下已观察了许久,属下保证将人和神兵都夺来!”
嬴纵点点头,“朱瑞和云柘留下。”
说完就下了楼,留朱瑞目瞪口呆的傻站在当地,眼瞧着嬴纵没有反口的余地只得苦笑起来,“几时冲锋陷阵不让我老朱出马了。”
城楼之下,一万天狼军整装待发,而那五十精锐却是一身黑衣马蹄绑上了棉布马嘴套上了笼子等着,傅青是这五十人的领头之人。
嬴纵走上前细细交代一番,眼看着天色似乎越来越黑沉,当即下令守城的兵打开了侧门。
起初马速并不快,一万人马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待所有人马都出去之后才见嬴纵拿出了准备好的焰火,一枚蓝色的焰火陡然激射升空,一万人马赫然分成了三波朝前疾驰起来,嬴纵行在中轴,左右翼分列东西,三波人马都成一个蛇形阵超前突进!
蛇形阵状如其名,整个队伍分成长列,每一个士兵如蛇的骨骼一般打着弯儿的超前疾驰,没有密集的方阵,只有毒牙森森的蛇阵,天狼军的响动到底惊动了百丈之外的南煜大军,他们爆发出惊呼,继而那火石的速度明显加快,然而再快也因为自身条件的影响有着半盏茶的间隔,再那火石发射到第二轮的时候嬴纵已经带人颇近了南煜大军!
整个南煜大军最前面的乃是步兵,骑兵则是分列两侧,而那神兵则是被看护在步兵方阵的身后,某一刻,夜空之中又有一枚红色的焰火升空,只见蛇形阵一变,天狼军极快的左右结合成为了三个大小相同的偃月阵,嬴纵杀气肆意的纵驰在第一个,身后的士兵们得了他的带领士气更是震天,几瞬之后,又有黄色的焰火升空,士兵们齐齐卸下随身弓箭,对着前头隐隐可见的南煜大军便是一轮急射,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的响起!
南煜大军亦回射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嬴纵位在中锋带着人奇快的砍杀到近前,南煜的步兵甚至还未出手就有数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南煜的骑兵见状本要从两翼包围过来,却迎面对上了天狼军的左右翼!
骁勇善战的天狼军本就是重骑兵出身,自会畏怕这些南边没上过战场的士兵,南边多是山灵水秀之地,养出来的人也是白净清秀,哪里比得上北边,再加上天狼军身经百战不仅人身上带着血气便是马儿都要霸道的多,骑兵对骑兵,自然是南煜大败!
两翼激战,中锋亦是一片乱战,嬴纵带领秦军杀在最前,渐渐地将那步兵方阵打开了突破口,原本灯火通明的南煜大军方阵因为这忽如其来的屠杀而陷入了灯火明灭的混乱之中,直到这时隐在队伍最后的五十精锐才悄无声息的从人缝之中朝队伍最核心狂杀而去,恰在这时,整个天狼军身后再度爆发了整天的喊杀声,给人的感觉仿佛又有更多的兵马杀了出来,如此一来,南煜大军的君心骤然被打乱……
“是天狼军来了!”
“是天狼军来了!”
“啊,快跑吧——”
南煜军中的呼喊声渐大,本来有十万人马的大军竟然在这时便开始撤退,天狼军们杀红了眼跟着就要追,嬴纵却在杀出半里路之后挥手止了众人之势,他高坐在赤焰马背之上,裂天上的血沫滴滴答答的淌下来落在地上!
不该这么快就退兵的,南煜十之有九有诈!
嬴纵心中觉得南煜此行有鬼,只担心傅青那边能不能抢回来沈苏姀要的东西,他站在夜风之中等着,不多时前面便传来轻微的马蹄声,傅青面色沉厉的回来,面上犹存杀气,双眸却是晶亮,“殿下,得手了!南煜人对此物十分宝贝,咱们的人折损了一半!”
嬴纵眯眸,那五十精锐都是他的暗卫,身手高绝行动迅速办事得力,他紧了紧握缰的手,下令让天狼军打扫战场,每一个天狼军的骸骨他都不会遗留在大秦之外!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十多人推着一辆车轮半残的马车走了过来,那马车之上满是伤痕且布满了血迹,可以想见当时的战况多么激烈,嬴纵眯眸,只瞧见那神兵乃是以木制的两个轮子加一块木板做底座,又加了三处可固定的脚架,而那最精悍的部分却是寒铁所铸,一个方形的盒子最上面装着个圆形的长管,嬴纵扫了两眼,想到沈苏姀见到此物之时会有的表情心底微微一柔,他下颌微抬,正瞧见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黑沉沉的天幕涌上了一抹深色的灰,透出的光亮让整个战场变得稍微清晰了几分。
方圆两里地到处都是尸体和失了主人的战马,天狼军们正在收敛自己兄弟的遗体,还有人将南煜战士的尸体挖了坑埋下去以防止疫病滋生,一切都和寻常止战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嬴纵收回目光,马鞭一挥,转身朝郴州城疾驰而去!
疾驰几步,嬴纵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万分寻常的场景竟然叫他有些不安。
这一场战斗,似乎结束的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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