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乾州送来的!”
嬴湛推开书房的门,手中拿着刚从信鹰身上卸下来的信筒!
嬴纵闻言将目光豁然从地图之上移开,深不可测的眼底闪出一点星光来,嬴湛知道他心中所想,赶忙将信筒递了过去,嬴纵速度极快的打开,一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唇角便微微一弯,嬴湛看到他的表情终于有松动也微微松了口气,问,“说什么了?”
嬴纵有些留恋的将目光从那信上移开,又将那信收了起来。
“说那神兵名为火炮,她已寻到了此物的精妙所在。”
嬴湛目光一亮,“看不出来,她还挺厉害!”
微微一顿,嬴湛又极快的皱眉,“七哥,城门已经封锁了,咱们当真不告诉她吗?”
此时已经深夜,从早间发现不对到此刻,不过一日而已,郴州城已经从备战状态变成了全城染疫的人心惶惶,营中不断的出现新的病人,想瞒也瞒不住了。
紧急之时,嬴纵已下令封锁了南北城门,进出都不准!
军中的随行大夫正在想法子扼制病况的蔓延,然而用药的效果到底很慢。
嬴纵未答话,傅青却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面色沉沉,走到嬴纵案前行过礼之后便道,“殿下,营中又新发现了三十例疑似的,眼下已经隔离起来了。”
微微一顿,傅青语声微沉,“早上看到的那几个小战士没救过来。”
那些病马是这几个小战士带进城的,他们也是第一批染病的,都只是十三岁的年纪就丢了性命,且丢的那样痛苦,但凡是染了病的身上的高热会不断加剧,至最后会神志不清,而最难过的却是那内脏出血之状,直叫人疼的死去活来!
嬴纵默了默,“我知道了,城中的戒严不可放松,未感染的战士仍然要备战!”
傅青应是,嬴纵抬眸便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青色香囊,他眸光微柔,转而去看嬴湛身上,却见嬴湛身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香囊?!
嬴纵挥手让傅青退下,问嬴湛,“你的香囊呢?”
嬴湛一愣,继而恍然,不由有些抱歉,“那个,走的太急了,给忘记了……”
嬴纵眯了眯眸,一把将自己腰间的香囊扯了下来,伸手给嬴湛,“拿着,莫丢了。”
嬴湛呆了住,这香囊乃是沈苏姀亲手所做,凭着这一点嬴纵就不应该给他,可现在却……嬴湛心底热烫一片,却是后退了两步,“我不要!我嫌丑的很!”
嬴纵眯眸,“拿着!”
那话仍然是平缓的,可那股子迫人之气却叫嬴湛下意识的一阵紧张。
嬴湛心底又怕又感动,和嬴纵四目相对一时间连眼眶都红了,语声微哑道,“给了我,七哥怎么办?要是七哥被染上了,秦军可还有指望?”
嬴纵凝眸,“我不会被染上。”
他的语声那样笃定,嬴湛惶然不安的心都安了几分,见嬴纵伸手很久了终是上前走了两步,默默的将那香囊接了过去,嬴纵觉得满意,复又低头去看地图。
嬴湛捧着那香囊,淡淡的药香怎么闻怎么好闻。
他瞧了嬴纵一眼,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处理完最后一封军报,夜色已经很深,可嬴纵却完全没有睡意,他闭目养神片刻,忽然提剑起身走了出去,并未直接出营,反而是先转向到了府衙后院的马厩,夜色深沉,天穹之中悬着一轮半弯的弦月,后院的马厩之中孤零零的只剩下一匹马儿。
嬴纵并未走到那马厩跟前,反倒是到了后院门口便驻足。
马厩之中的马儿体格高俊通体黝黑,只有额间有一点火焰形状的赤色纹样,正是赤焰!
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靠近,赤焰微微扬首朝着嬴纵的方向嘶鸣了一声,嬴纵久久未曾靠近,赤焰忽然有些不安的尥起了蹄子,嬴纵沉默的站在远处,片刻之后转身离开。
刚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是不是马儿患了病,且吩咐人第一时间回来检查府衙之中的马匹,当日过街之时赤焰和那几匹病马擦肩而过,嬴纵很是担心,幸而赤焰暂且未染上。
后院的门在身后被关了上,嬴纵直朝着府衙正门而去!
刚走到正门口便遇上进府来的朱瑞,见他出来朱瑞连忙上前行礼。
嬴纵眉头微皱,“天狼军中如何了?”
朱瑞面色沉沉的,性子豪烈的人苦笑都苦笑不出,摇了摇头,“死了三人。”
嬴纵沉默了一瞬,这马瘟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发病之后的死亡速度更是快,直到现在军医们也不能确定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染病的,更是寻不出直接有效的扼制之法,虽然只是一日,嬴纵却觉得时间过得太过漫长,他知道,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这些大夫到底不比宋先生和孟先生,眼下孟先生人在乾州,殿下是不是将孟先生借调过来?到底是十万将士的性命,还有您也在此,实在是太危险了……”
朱瑞眼底露出深深的担忧,嬴纵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并未立刻应声,而是径直走出了府衙,脚下一转当先朝着城西的方向去,朱瑞知他要去何处,只沉默的跟上。
不多时便到了城西大营,已经是深夜,可整个城西大营还是灯火通明,嬴纵站在大营外围重新架起的栅栏之外,只看到营中许多穿着灰衣的人来回走动,他们手中拿着个水桶,正将桶里熬出的药汁洒在营中,这是一种据说可防治的法子!
夜色沉静,身着灰衣的战士们机械的重复着手中的动作,一股子淡淡的药味飘散了出来,忽然,分外安静的营地之中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叫,嬴纵眉头一皱,只看到四个灰衣人提溜着一个着了墨甲的战士从营间小道之上走出,转而朝隔离病患的地方走去!
那士兵在剧烈的挣扎,却无论如何挣不脱四个大汉的辖制,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想被关进去,但凡是被关进去的,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就是个死!
嬴纵握了握剑,转身离开,待到了天狼军大营,气氛更为肃穆,营中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到了这时候,嬴纵亦知道要保全自己,他站在营外看着,亦看到了同样着灰色衣衫的战士在做同样的事,药味儿越来越大,那灰白的粗布麻衫却似乎带着一股子死气,像极了宫闱之间收敛宫人尸首的内府中人,嬴纵站了片刻,同样的看到了有灰衣人带着士兵朝被隔离的地方走去,这回被带走的年轻士兵未曾挣扎,他仍然背脊挺直步伐刚健,嬴纵甚至能想象得出他上场杀敌之时会有怎样的勇猛之姿!
嬴纵心底忽然生出了巨大的哀默来,这些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
朱瑞攥了攥拳头,亦瞧得眼眶微红,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这些南煜狗杂碎,不敢真刀真枪的干,用这样阴损歹毒的法子,我老朱要是有命出去一定要赶尽杀绝!”
说着又苦笑一下摸了摸鼻子,“只要有命出去。”
“我们当然有命出去!”
嬴纵落下此言,转身回了府衙。
甫一入府衙他便入了书房,拿来准备好的纸笔,提笔沾墨,本该落笔,手却又顿了下来,他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遣词用句,站着凝神许久,他才再度落笔。
力透纸背的写下一份简短的手书,他不能确定这份手书会带来什么后果,可他此刻已经别无选择,他尽量让每一个字显得板正些,却仍然看得出他可以柔软的笔锋。
眉头微皱,他又提笔写了另外一封,这一次下笔要快上许多,片刻之间便写下了寥寥几十字,将两封信分别放在信筒之中封好,他唤来了容冽。
“一封给太子妃,一封给宁世子。”
容冽神色一凛,心知此信是做什么用的,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嬴纵仍无睡意,他走出门去,站在廊檐之下望向北方,今夜的月色甚好,乾州大营不知郴州之事她必定能睡得安稳,不,不对,他不在,她或许又会多梦。
他紧皱了眉,忽然有些后悔送出那封信!
“七哥——”
左厢方向的回廊上传来嬴湛的声音,嬴纵转头,便见嬴湛手中拿着他的香囊走了过来,嬴纵眉头一皱,又见嬴湛手中还握着一个香囊,说是香囊,却是一块布被针线缝出个皱巴巴的香囊模样,嬴湛笑呵呵的过来,将那黑色的香囊递给嬴纵,语声不见半分哀頽,“七哥,里头的药材我分了一半,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嬴纵怔神一瞬,将那香囊接了过来。
嬴湛站在嬴纵身边,看了看他的侧脸忽然低喝了一声,他一个跃身从廊檐之下飞到了庭院之中,手脚一展便耍出一套拳法来,他的身量已经长高,欣长的身姿风流而轻灵,力道十足的拳法在他手中特别的多了两分美感,他浑身精神,劲头十足,一点没有身处即将全城疫病的危局之中,见他攒足了劲儿的模样嬴纵到底牵唇一笑!
“七哥!南煜人会在何时攻城?!”
嬴湛擦着汗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问嬴纵。
嬴纵眸一狭,“现在不过是刚开始,我们还有战斗力,他们自然要等到疫病全面发作之时才会攻城,近则五日,远则十日!”
嬴湛点点头,“那咱们还有机会!”
眼下的一切言语都是白搭,若寻不出有效的治病防治之法,哪怕有一月时间也只是徒增死亡,嬴纵彻夜未眠,直等到天快亮之时方才眯了一会。
然而他还未养足神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模糊说话声。
“烦请通报,城外那人非要入城……”
“有两个人,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的公子。”
“年轻的那人要破门而入了!”
“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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