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月的第四日天上竟然落起了小雪,这对于南煜而言委实少见,而对于嬴纵等人来说这雪却来的稍微有些晚,他早有准备,冬日的军备源源不断从乾州送来,秦军倒也未曾因此遭什么罪,一下雪,秦军的士气反倒更为高昂,谁都知南煜士兵不耐寒。
行宫之中,细细密密的雪粒儿在房梁之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远远看去,一片连绵起伏的白,这处行宫建在半山腰上,宫阁也是次第而上,几处主殿居中,最高处的亭台楼阁亦是极多,站在那最高处的楼阁之上便可俯瞰整个柳州城。
嬴纵牵着沈苏姀登上那名为摘星楼的楼阁之时入目便是一座被层层白雪笼罩的边境城池,雪改的不是十分厚,白之中隐隐透着灰,愈发现出几分萧瑟冷肃!
嬴纵里头穿撩黑的锦袍,外头罩着一件墨色貉子毛领的披风,身边沈苏姀里头是月白的宫裙,外头是一件白色的狐裘斗篷,白色的绒毛在她脸颊周围绕了一圈,愈发衬出她那若雪的肌肤,屋子里生了炭火,还备了清茶,然而那面向城池的方向窗棂全开,也委实存不下几分暖意,沈苏姀站在窗前,嬴纵将披风一展把她整个人包了进来!
“南煜之地不但山水灵秀,连雪都下的如此温柔,这地方若未起战火倒是极好,静谧安然的,很是适合生活,眼下杀气太重,反是有些违和。”
沈苏姀淡淡说着,唇边呼出阵阵白气,嬴纵抱着沈苏姀的腰,大手在她腰身上若有似无的滑动着,闻言一笑,“听闻往年都是到了腊月才会下雪,今年还是早的。”
沈苏姀眯眸,“那岂非是看不到大雪了?”
嬴纵“嗯”一声,“可不是,过年时候下的雪也没有寸厚,时而下些雪片儿百姓们还要高兴庆祝,别处有请雨之中,在南煜专门有求雪的。”
沈苏姀也弯了唇,“怕是冬日里天寒下不来雨才去求雪,啊,见不到雪啊,那我不喜……”
嬴纵将她搂的紧了两分,“君临的雪恐怕已经积起来了。”
大秦天寒,十月份就能见到雪粒儿,到了冬月指不定就能见着大雪,沈苏姀眯眸想了一瞬,有些可惜的道,“初雪的时候藏下的雪水香味最浓……”
嬴纵知她念着那片辛夷林子,不由一笑,“我可送信回去让人给你藏两坛。”
沈苏姀嗤笑,“都说是初雪才好,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嬴纵见她面生嗤意,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那就等明年!”
沈苏姀便将目光投向极远之地,“明年啊……明年这个时候一切都当定下来了吧?”
嬴纵将她耳畔的墨发替她拂至她耳后,定声道,“那是自然。”
沈苏姀不由得叹口气,身子往他怀中缩了缩,“大军留在柳州果然是对的,咱们的军备粮草都在大秦,冬日里需要的东西也多,若是入了大秦腹地,这辎重便是个问题!”
沈苏姀说着话便伸手去接那雪粒儿玩,嬴纵一把将她的手抓回来暖着,口中道,“我亦做此想,这几日南煜兵马变动频繁,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也给点时间准备辎重。”
沈苏姀颔首,忽的想到什么似得道,“你前次说眼下不是大秦动兵戈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呢?此番已经到了柳州,我若是底下人怕也是不甘心的。”
嬴纵磨挲她掌心,口中呼出的热气洒在她颈侧,“眼下只能看出行兵戈将对大秦不利,再远些的问题却是难看明白,我还未说休战之话,只看南煜如何行事。”
沈苏姀明白她的意思,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嬴纵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让她一个转身面对面的将她压在了窗棂上,他墨蓝的眸子里带着一星微光,抬手抚上她的脸,她面上一片冰凉,他掌心却是热的,一边为她暖着一边道,“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弱点,世上绝无不可破之局。”
沈苏姀头一歪紧贴住他掌心,苦笑,“我寻不出师父的弱点。”
嬴纵眯眸,“他的弱点很明显……”
沈苏姀眉头微扬,嬴纵沉声道,“厉沧澜便是他的弱点。”
顿了顿,他又道,“就好像你是我的弱点一样。”
沈苏姀心底莫名抽紧一下,一把握住了颊侧的手,“厉沧澜是他的弱点不错,可厉沧澜现在半死不活咱们没法子利用,整个南煜都掌控在他手中呢。”
嬴纵弯了弯唇,“不尽然。”
沈苏姀挑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底下“噔噔噔”的响起了一长串的脚步声,沈苏姀心知是有人来了,立刻就要推开压着她的人,“有人来了,快站好!”
嬴纵牵唇,竟然又往她身上挤了挤,这一下,是实实在在的将她抵在了窗棂上,沈苏姀双眸怒瞪,面色一下子微红,正要说话,嬴纵却骤然吻了下来!
沈苏姀“呜”一声,唇被擭住,正要推他,手又被抓了住,她身量和他相比十分娇小,这会儿简直是没有反抗之力,嬴纵破开她的唇齿寻到她的丁香狠命的疼爱,沈苏姀哭笑不得,耳边那脚步声却在靠近,这别样的刺激叫她又紧张又羞恼,身上的感官瞬间明晰起来,身上竟然片刻之间便生出热意来,抬眸一看,嬴纵那墨蓝的眼底也有火星四溅!
沈苏姀心中“咚咚咚”直跳,眼看着那脚步声就要上楼了,嬴纵忽然一把将她放了开,身子后撤一些,将她抱在怀中微喘了两声,沈苏姀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嬴纵一边轻抚着她的背脊,一边将她唇角的晶亮抹去,眼底生出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啧,咱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宁天流的声音传来,嬴纵抱着沈苏姀动也未动,沈苏姀挣扎了一把,这才面色微红的从嬴纵肩头探出脑袋来,“我眼睛里进东西了而已,快都进来吧!”
嬴纵闻言直笑,还是将她放了开,只牵住她的手走向主位。
这屋子里的格局十分随便,住了主客之位外还有软榻敞椅几张,而跟在宁天流身后的则是嬴湛、孟南柯二人,沈苏姀和嬴纵坐在主位,孟南柯和宁天流则坐在了下手位上,嬴湛笑眯眯的看了沈苏姀和嬴纵两眼,立刻奔去窗口朝外头望去,深吸口气笑起来,“不错不错,这雪若是下大些便好了,这城池虽然小,倒也别有滋味……”
说着话,便要去将旁边关着的窗扇也打开。
嬴纵在后瞧见,沉声道,“都关上。”
嬴湛手一顿,转身便瞧见嬴纵在为沈苏姀解斗篷,撇撇嘴,嬴湛不情不愿的将窗户都关了上,转而随便找了张敞椅坐下,看了看这屋子里只有清茶不由得摇摇头,而后看着沈苏姀道,“怎么只有茶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烤鹿肉喝纯酿,眼下就算没有肉没有酒也至少得有几盘像样的点心才好啊,如此才不辜负这一场初雪啊!”
嬴纵扫了他一眼,沈苏姀失笑,“外头的士兵连喝热水都要排队等着,十殿下有一杯茶已经很是不错了,啊,也不知道外头的军营里头还有没有空位子……”
嬴湛苦笑,“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有点想君临罢了。”
沈苏姀便和嬴纵对视了一眼,二人适才不也说起了君临?沈苏姀到底温婉些,便道,“不如你先回君临?反正你在军中未有实职,等回了君临,你想要什么都可!”
嬴湛面色顿时豪迈起来,“那怎么行!大秦不胜!绝不归家!”
沈苏姀连连摇头,那边厢嬴纵懒得搭理嬴湛,已看向了宁天流,“冯邺那边怎么说?”
宁天流适才在一旁看热闹,这会儿面色一正,显然,他过来是有事要说的。
将手中茶盏一放,宁天流道,“来之前刚见过了冯邺,消息已经有了,那位帝师能够掌控南煜并非只是因为他御下之术高明,任何一国的王族都不会简单,南煜同样,宗室不可能看着一个没有皇脉血统的人执掌国家几十年。”
“而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一次清洗,当时竭力反对那位帝师扶持小皇帝上位的几家郡王都被网罗罪名满门诛杀了,剩下的都是中立和拥戴的,后来过了这么多年,零零散散又有些宗室被处置,后来发现杀的人太多了,这位帝师便换了个手法……”
顿了顿,宁天流才道,“南煜亦有巫蛊之术。”
这句话一落沈苏姀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语声微寒的道,“他就用巫蛊之术控制不听话的宗室和朝臣?”
宁天流点头,“不错,能杀的都被杀了,不能杀的就变成了他的傀儡。”
沈苏姀眸色沉冽,这边厢孟南柯握着茶盏的手已经有些抖。
嬴纵从来未在外人面前说重华就是沈苏姀和孟南柯的师父,然而宁天流知道的比旁人多,嬴纵又不曾刻意瞒着他,他一来二去自己也算了解了个透,到了这会儿看到沈苏姀和孟南柯面色难看也不好再说,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嬴湛尚有些摸不着状况,便道,“此人非皇族之人,紧紧只是皇家帝师便能把持南煜这样多年,想也知道一定手段狠辣心性冷酷,若无非常人之法,偌大的一个皇家宗室又怎么甘心被一个外人掌控,话说,这位帝师是什么人物?怎么我都没听说过!”
嬴纵和宁天流未语,反倒是孟南柯回神之后闻言道,“此人,是天玄宗宗主。”
嬴湛一愕,“天玄宗?!”
顿了顿,又去看嬴纵,“就是那个百年之前专出帝师将相的天玄宗?!”
一片沉默便是默认,嬴湛愣了一会儿方才冷冷一笑,“这时间果然善恶黑白难分啊,这天玄宗百年盛名,恐怕没人会想到……不对,其实也不难想,天玄宗教授的本就是君臣王道,这些无一不和权名利禄有关,他能由此行事手腕,不也是将这些发挥到了极致?若不是天玄宗宗主只怕还做不出来,当真是……”
嬴湛顽劣时十分顽劣,正经时也十分正经,譬如此刻,他正打算滔滔不绝抨击一番,却骤然看到孟南柯和沈苏姀的面色都不好,微微一顿,他心底“咯噔”一下,“等一下,我怎么记得当初在君临的时候,孟先生入宫之时曾说……”
说着他又看向沈苏姀,“你既然喊孟先生师兄那岂非……”
孟南柯彼时和苏瑾联手要控制大秦宫闱,曾冒充琴师入宫,还准备扶嬴湛上位,那时候他曾教过嬴湛武功,所用的便是天玄宗之名,虽然事情过了许久嬴湛也是个粗心的,可这会儿忽然想起来,许多事似乎都联系在了一起!
依旧是沉默,嬴湛咧嘴苦笑一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嬴湛也未曾说错什么,那边厢沈苏姀转眸看着嬴纵,“既然宗室是受他控制,倒也不难办了,怕就怕那些人真的认了他当主子……”
嬴纵捏了捏她掌心看向宁天流,“帘络宗室吧。”
宁天流点点头,又有些担心的道,“只怕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且那些宗室并非都在南煜王都,咱们一个个的帘络势必要费上许多时间,更何况,南煜集结的兵马只怕很快就会到禹州,到时候必定又是一轮血腥。”
嬴纵眼底渗出两星寒意来,“他们要来送死,我们就不必手下留情。”微微一顿,又看了沈苏姀一眼,“若他们准备拼死一战,那我们便趁此机会拿下南煜!”
得了此话,宁天流和嬴湛眼底都有薄光一盛。
宁天流更是一笑,“有你这话我才能放心!”
嬴纵不置可否,忽的转头看向窗棂的方向,“你不觉得此番南煜兵马调集的太慢了吗?他们越是如此,我越是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天气越来越冷,他们不可能不担心。”
宁天流眉头一皱,他本来还觉得敌方调兵速度慢秦军便有了休息的时间,可听到嬴纵这话他才觉一个激灵想到了另一面,思忖一瞬摇头,“我也不知南煜打着什么主意,咱们都在明处,可对手却好似在暗处,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嬴纵空着的左手在椅背之上敲了一下,“城防一定要森严,建州那边同样。”
宁天流点头,“我明白,底下人也不敢轻忽。”
这话落下,嬴纵本想说什么,这楼阁之外却倏然响起了一阵笛声,那低吟清亮,却又透着一股子孤寒,再加上是在这样的小雪天气,就愈发的沁人心凉,嬴湛“咦”了一声,第一个跑到窗边将窗棂打了开来,目光四扫,却发现在与这摘星楼两幢楼台相隔的另一处亭台飞檐之上坐着个人影,隔得远,在加上雪粒儿那人的眉目并看不清,可嬴湛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人是谁,他先是眯眸,既然弯唇,嗤笑一声,“原来那笛子还能吹响呢!”
嬴纵和沈苏姀不看也知道吹笛的人是谁,宁天流和孟南柯对视一眼,都十分识趣的未曾言语,沈苏姀想到几日之前的事情转眼瞄了嬴纵一眼,指尖在他掌心扣了扣!
嬴纵掌心一痒,手臂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那股子痒更是顺着手臂的筋脉一路到了他心间去,他转头看沈苏姀,只瞧沈苏姀八风不动的坐着,不由一把将沈苏姀的手攥紧了,二人坐在一处,袖袍相叠,旁人也看不明晰他们的动作。
窗户被打开,冷意又散了进来,倒也不刺人,嬴湛站在窗边未动,那笛音便更为清晰的落入了室内,宁天流听了一小会儿,“这首《忆故人》也不知道忆的是谁,司命大人心中想必也藏着什么人,这样的天气能听到这样的笛声也是雅事!”
“这《忆故人》太悲,要知道外头大营里多少人都要被这曲子勾起伤心事来,说起来,还有哪里比战场上的故人忆更多,这里一旦变成故人,恐怕就真的成为故人了。”
孟南柯亦是善音律之人,只是他不常年在战场上,此刻更容易感怀!
说话之间那笛音已经袅袅转淡,嬴纵见此笑一声,“既然你二人都喜欢,又遇着了,不如将人请进来吧,到底是西楚大司命,不好轻慢……”
他话这么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沈苏姀一眼。
沈苏姀背脊一凉,竟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而窗边的嬴湛听到这话笑一声,身子探出窗口便朝微生瑕的方向喊道,“嘿,司命大人,你坐那么高不怕摔下去!这里有茶!我七嫂喊你过来喝茶!”
说完这话嬴湛背脊上一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看了他一眼,嬴湛摸摸脑袋转过身来,笑呵呵的道,“我就记着七嫂了,这才脱口而出的……”
话音刚落,正上方的房顶之上已经响起了瓦砾破碎之声,继而一道白影在窗口一闪,微生瑕一把挥开嬴湛,衣袂飘飘的落了地,看清屋内众人只朝着沈苏姀一笑,“听说你要请我喝茶,我就来了,诸位在此地赏雪真是好雅兴啊……”
他说着便走到适才嬴湛坐的那处落座,那里不是下手位上,没有主仆之阶,反而正对着嬴纵和沈苏姀,微生瑕随意的一坐,眸光一扫看向嬴湛,拿了个空杯子扔过去,“倒茶!”
嬴湛下意识的抬手接住,随即面色一沉,“司命大人可真是不客气!刚才那曲子悲戚的很,想必司命大人心中也压着什么苦事儿吧,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
微生瑕刚出现在大秦便是嬴湛跟着他,说是陪着其实是监视,后来发现他没什么不轨之心才稍微松懈了几分,可算起来他和这位小十殿下的交流倒是极多的,他闻言也不做怒,笑了笑道,“这曲子是本座幼时初学法术之时学的第一首曲子,本座此刻一吹不过是为了纪念当年那位老师父罢了,怎么,难道你们不是也在回忆师父?说起来听曲儿除了这曲子本身之外也要看听者的心境,十殿下觉得悲戚,心底莫非也藏着什么苦事儿?”
嬴湛手中拿着空杯微微一颤,看向其他几人,嬴纵和沈苏姀的面色都有些深沉,隔得那么远,这微生瑕既然知道他们在说重华之事?他又怎知重华便是南煜帝师的?!
嬴湛扯唇,果真倒一杯茶端到了微生瑕面前,“噔”的一放,“原来司命大人也有师父?能教出司命大人这样的徒弟,不知此人是哪位世外高人?”
微生瑕端起那茶水,轻嗅一下抿了一口,“不是什么高人,且已经死了。”
嬴湛下意识接口,“怎会死了?”
微生瑕放下茶盏,诡异的绿瞳盯着嬴湛,“本座把他杀了。”
嬴湛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背脊爬了上来,表情一时没控制住便露出了两分心悸之色,微生瑕看的一笑,邪声邪气道,“本座将他杀了,才能学更厉害的东西,本座杀的人够多,最终才能坐上微生家的家主之位,十殿下莫怕,本座只杀该杀之人。”
嬴湛背脊一挺嗤笑一声,正要说话那边厢嬴纵却开了口,“难怪西楚百年间都被微生家主掌握,这样的法子也的确能叫人变得更强,说起来在皇权至上西楚和南煜倒是有些共通之处,嗯,听闻西楚的阴阳术乃是世间第二……”
微生瑕果决的皱眉,“世间第二?!”
嬴纵一脸淡色,“难道不是?司命大人可别忘了前次……”
他这么一说,微生瑕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立刻一沉,“哼,那时只是本座一时疏忽,说起阴阳术,西楚敢称第二无人便为第一,怎么,太子殿下觉得还有谁能超过我们?!”
嬴纵表情仍然平淡冷肃,蹙眉道,“南煜有巫蛊之术,此术和阴阳术想通,却似乎又有其神奇之处,就本宫所知,似乎在西楚阴阳术之上?!”
微生瑕听得一声冷笑,“南煜的巫蛊之术来自巫族,和阴阳术确有大半相通……不过,阴阳术乃是正道术士所修习,那巫蛊之术却大都是阴煞损人之术,无论是宗门派别还是功法都拿不上台面的,又怎能排在我西楚阴阳术之前?”
嬴纵眯眸,没说话,却看向了宁天流,似乎他在这方面也不是很懂。
宁天流眉头微扬,“如此说来,西楚的阴阳术能破南煜的巫蛊之术了?”
微生瑕扬眉,带着几分威慑的一笑,“那是自然!”
宁天流眼底生出几分怀疑来,“可巫蛊之术也极其厉害,我们所知的被下了巫蛊之术的人哪怕是西楚广陵的阴阳术士也破解不得……”
广陵派亦是微生瑕掌权的,微生瑕闻言立刻皱眉,“人在何处?让本座看看!”
微生瑕绝不是大善人,亦不会是多管闲事之人,今次第一是为了西楚的阴阳术名声,第二则是不愿在嬴纵面前示弱,因此才有了这么一句,宁天流闻言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犹豫的道,“人让司命大人看看也没什么,只是人不在此处。”
微生瑕眉头一皱,冷笑,“不在此处在何处?索性本座无事,本座倒要看看你们口中的巫蛊之术有多厉害!南煜的巫蛊之术竟也能被你们如此称道?!”
宁天流眯眸一瞬看向嬴湛,“嗯,既然如此,十殿下陪司命大人走一趟吧。”
嬴湛表情一变想说什么,那边嬴纵却凉凉扫了他一眼,嬴湛唇角微沉,深吸一口气才恢复寻常之色,扯着唇角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至此微生瑕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既然他话说出了口便绝不会再收回来,再一看,嬴湛似乎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他眯眸,心底那点疑窦顿时变得无所谓,还乐了。
嬴湛心中的确不情愿,可眼下瞧着微生瑕被嬴纵和宁天流联手下了套,他总不能在最后关头拆台吧,这才应了,可心底却又想着打仗的事,表情不由得有些郁郁的,看了一眼微生瑕只觉得可气,似笑非笑道,“若是司命大人解不了人家的巫蛊之术如何是好?”
微生瑕一手撑腮,想了想才道,“技不如人虽然不会出现在我身上,不过若真如你所说那自然是继续修炼功力了,至于这修炼之法嘛,十殿下是再清楚不过了!”
微生瑕意味深长,嬴湛想到微生瑕前次说的“采阳补阳”之法顿时气恨不已,想骂却又不能当真嬴纵他们的面骂,不由得冷笑,“我也只是说说,司命大人已经夸下了海口,若真的没有人家厉害,那可真是天下间最叫人伤心欲绝之事了。”
微生瑕眼底微光一闪,他笑着摇头,“不,这还不是最叫人伤心欲绝之事!”
嬴湛抬了抬下颌,哼一声,“是吗?”
微生瑕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进屋子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对着看沈苏姀,他抿了抿唇,笑道,“最伤心欲绝之事应该是大婚之夜新娘子不见了才对!”
沈苏姀本一直在看戏,怎么也没料到微生瑕话锋一转到了她身上!
沈苏姀周身一寒,完蛋了……
走下摘星楼的时候宁天流和沈苏姀、嬴纵二人走在最后,他表情担忧的看了他二人一眼,还是沉声道,“我会马上安排,两日之内出发。”
嬴纵点点头,“去吧,小十那里我会嘱咐。”
宁天流点点头转身而走,嬴纵和沈苏姀顿了顿方才转了向朝自己所住之地而去!
此刻夜幕初临,行宫之中的灯火次第而亮,天空之中还飘着雪粒儿,沈苏姀的斗篷再度穿了上,手被嬴纵牢牢地握在掌中,一切如常,可沈苏姀知道嬴纵心底必定不好受!
那件事本就是痛处,而今还被微生瑕那般说了出来!
——当真是可恨!
“阿嚏……”
沈苏姀心底很气愤,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冷不防却打了个喷嚏,这一下却让嬴纵惊着了,一把便将她裹进了自己披风之下,“必定着凉了,快回去将宋薪请过来看看!”
暖意扑面而来,沈苏姀抬眸看他,“你未生气?”
嬴纵眯了眯眸,“生什么气?”
沈苏姀吸了吸鼻子,“就是刚才……”
嬴纵拧眉,“刚才什么?”
沈苏姀靠进他怀中去,一把握住他的手,“刚才微生瑕又是故意的!你把他支使走是对的!最好让他把南煜各宗室的巫蛊之术都解开才好!”
嬴纵眯眸,“你对他那么有信心?”
沈苏姀顿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苦笑,“你知道我不是的……”
嬴纵弯了弯唇,表情仍然淡泊,却是替她紧了紧披风,而后反握住了她的手,“你可能着凉了,咱们有话回去说,不能再受冷。”
说着欲拉她走,却见她两眼黑亮亮的瞅着他不动。
嬴纵微叹口气,倾身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低呼一声,只好先圈住了他的脖颈,脸在他胸口蹭着,语气温存,“你每次都不显,可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话落下,抬头看他。
高额俊眉在暖灯映照之下显得更为轮廓深邃,墨蓝的眸一派幽沉叫人辨不出情绪,削薄的唇微抿,高挺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他的表情没有问题,看不出半分不虞来,但是沈苏姀就是知道,因为换了位置,她心底也会难受。
她目光灼灼,嬴纵简直想忽视都不能,他大步流星的朝自家院子走,唇角微抿道,“你再这么看着我,等下我可就要不饶你了……”
沈苏姀呼吸一深,果然不看他了,只是将脑袋靠在他胸前。
嬴纵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发顶,眼底的幽光一闪。
一路上二人都无话,不多时便到了院子之前,容冽和容飒留守在院中,香词也等在廊檐之下,见他们二人回来立刻迎上来行礼,嬴纵挥了挥手叫三人不必跟在近前侍候,而后抱着沈苏姀入了厅门,甫一入厅门,沈苏姀便开口,“放我下来。”
她的语气郑重,好像有什么事要做一样,嬴纵脚步一顿,只得先将她放下。
脚刚沾地沈苏姀便跑到嬴纵身后去关门,“啪”一声将门关上,惹得嬴纵诧异转身,然而他的诧异还未完,沈苏姀一把将他拉过去,将他一推,一个反身将他抵在了门板上,她身量不及他,两只手都按在他身上不让他动,嬴纵眼底星光一闪,就真的不再动!
四目相对一瞬,沈苏姀垫脚吻了上来!
沈苏姀的吻带着几分粗暴,却又叫嬴纵万分受用,她的急切仿佛在诉说她对他的爱意,嬴纵简直爱极了,吻越来越深入,嬴纵欲抬手抱她,可手刚一动,沈苏姀将他两只手腕一卡砰的一声压在了门板上,而后重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嬴纵明白了她的意思,由着她施为再不乱动!
沈苏姀松开他的手腕,抬手便解他的披风,披风解开,窸窣滑落在地,她不理会,只接着拨开他最外头的大氅去解他的衣扣,刚解开两颗,手已滑了进去!
嬴纵喉头急滚两下,浑身的骨头一瞬间“咯咯”作响!
察觉到他又要克制不住了,沈苏姀的吻滑到他颈子上,哼哼道,“不许动!”
嬴纵双拳紧攥,由着她上下其手!
门板“吱呀”作响,皆是被嬴纵那自我克制的力道摧折的,室内的温度在升高,二人的喘息在加剧,眼看着今夜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夜院门之外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宁天流和守在院门口的容冽、容飒打了个手势直接闯入了院内!
宁天流一脸沉色,脚步又万分着急,一看便知是出了事,是以二人都未曾拦着,只跟着走了进来,宁天流疾步至院内,一边走一边问容冽,“还未歇下吧!”
容冽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宁天流叹口气,顾不得许多加快步伐到了正厅之前,正要抬手拍门,门却从里头打了开,门一开,沈苏姀和嬴纵都站在门内,沈苏姀身上还穿着那白色狐裘斗篷,似乎是刚进门的样子,而嬴纵衣饰齐整,身上的披风却落在他脚下!
两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同寻常,可此刻宁天流见到人就好已经顾不得去想那么许多了,开口便道,“出事了,谢无咎不见了!”
话音落下,沈苏姀和嬴纵面色都是一沉!
嬴纵眯眸,冷声问,“偷跑了?”
宁天流摇摇头,“不像!”
嬴纵的表情瞬间凝重,宁天流一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嬴纵点点头,转头握着沈苏姀的手,“你先沐浴歇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沈苏姀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道,“好,你小心!”
嬴纵颔首,使劲的握了握她的手便和宁天流走了出去,走到院门口又回头吩咐跟上来的容冽,“你留下在这里守着,不要出事。”
容冽素来是跟着他的,闻言还是点头停下了脚步。
嬴纵抬眼往这院子周围一扫,看到了早先留下的暗卫身影之后才离去。
容冽站在原地看着嬴纵的身影消失,刚转身进院子却见沈苏姀拿着嬴纵的披风追了出来,见他回来立刻道,“给他送去,快点。”
容冽接过披风,转头又追了上去!
这边厢嬴纵走得很急,又问,“怎么回事?”
宁天流眯眸,“外面的侍卫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谢无咎好似不会什么高深武功,那院子四面都被围着,里面又没有什么地道,可他人偏偏就消失了,放在院子里的人被发现的时候昏倒在地,眼下被弄醒来之后什么都不知道。”
嬴纵不再说话,只大步朝谢无咎的住处而去,半柱香到了那院前,便见申屠孤和王翦等人都已经赶到,见他来了立刻行礼,嬴纵挥挥手,抬步便要入院,可就在他即将进院的时候却又停住了,他后退一步,目光落在院门上方的门额处。
在那门额上,一个极其细小的好似符文一般的印记刻在上头,一瞬间,嬴纵周身便生出了迫人的冷意,抬步进院,果然又在左手边的廊檐之上发现了那痕迹!
宁天流诸人跟在他身边,问,“这是什么?”
嬴纵转身大步的走向正房,闻言冷声落下三字,“是幻术!”
身后发出几道倒抽凉气的声音,而走在最前的嬴纵想起什么似得倏然停步!
宁天流和王翦只以为是这院子里还有什么线索,却不想下一刻嬴纵便面色极其难看的转身走出了院子,紧接着,他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御风而起,身影如鹰隼一般的掠过这连绵起伏的院落亭台,直朝着他和沈苏姀住的院子扑去!
宁天流几人不解他忽如其来的色变是为何,也都内力一提跟上!
他们稍稍滞后了一步,等他们赶到之时只看到嬴纵浑身戾气四溢的站在院门口僵立不动,宁天流心中“咯噔”一声朝院中看,只见片刻之前还灯火通明的院落此刻已经漆黑一片,而那半掩着的厅门之中,正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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